上元舞(8)

作者:鲁序涵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姐姐啊,你骂我一个就够了,难不成你一人愤恨还不够,还要这一殿众生皆怨恨于我?”皇穆见祸水即将东引至宁曼处,哀声求告。她被内侍搀扶着起身,伸展手臂更衣,见晴殊还不理她,抓着她腰上的玉佩摇晃,睁大眼睛楚楚可怜道:“从浮图讲回来我疼得没胃口,那药太苦了,就倒了两次,你别气了。”

“别乱动!”晴殊没好气推开她的手,俯身解她腰间玉带,递给身旁侍女,又与宁曼一起将外袍脱下。

宁曼一直忍着笑,见皇穆偷眼看她,冲晴殊努努嘴,皇穆弯着眉眼点点头。

“姐姐,你别气了,我身上疼得受不了,你还和我生气,我好难过呀!”她拉过晴殊的手,不住摩挲她的手背。

褪下外袍,里面刚换的白纱中单又见血色,晴殊看见不由一滞。她对最近所有的事都不满意,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前几日被她知道皇穆倒药,殿上殿下皆被她狠狠申斥;今天的例会虽然短暂,但太子缠着不肯走,她略平复的怒火又蔓延开来,如今见她这副样子,不由心酸。她沉稳声音,轻声道:“你先上床,我给你换药。”

皇穆扶着侍女坐下,之后慢慢将腿挪到床榻之上,向里蹭了蹭,乖巧伏好。

“心疼了?”皇穆趴好后许久没听见晴殊再说话,侧过脸笑嘻嘻,“并没有你看到的那么凄惨,我做样子的!”她枕着手臂,语气轻快。

“这药是不是不对?这都多少天了,怎么还不愈合。”晴殊最见不得她这样,转头假装取药,偷拭了一把眼角。

皇穆其实看不到身后,却也扭着脖子做出一副向后看的姿态:“愈合还早着呢,此伤凶残顽固,要三个月才能结痂。其实现在好多了,至少干净多了,没那么血腥。”

“你趴好了,别扭。”晴殊见她居然还半撑起身子扭头,皱眉道。

晴殊将药粉与药膏搅拌调和,轻涂在肩背处最靠上的一道狰狞鲜红的创口上,皇穆狠狠一抖,克制不住地颤动起来。晴殊见状,立刻与她闲谈:“太子还好交道?我看他盯着你魂不守舍的。”

“比想象中好交道。”皇穆好一会儿才颤声道。

“看着呆头呆脑的。”晴殊等她缓了缓,抖得不那么厉害了,才缓缓涂向另一道伤口。

“这话,等我交麒麟于他之时,一定转告。”皇穆颤着声音笑道。

晴殊笑道:“届时勿忘相告,我凶得很。”

“你不凶,你最好了。”皇穆将头偏了偏,换了个位置,近乎呢喃。

“别说话了,你歇一会儿,这一上午的。”晴殊见皇穆将头埋进枕头,替她将蹭毛了的鬓角理了理,柔声道。

第5章 江碧鸟白

元羡在鹿鸣堂枯坐了两日。

其实只是他自觉枯坐,旨意上未曾明晰的他参习军务的内容在皇穆手中贯彻得极为明晰,所有军务,无论巨细,皆送至了他这里。他继太子位后所有政务皆有左右春坊协助,似麒麟这般琐碎繁杂的军务从未经手,难免有些应接不暇。

例会次日元羡一早就来鹿鸣堂等候皇穆,内侍禀告皇穆昨日下令将鹿鸣堂收拾妥当。

哪里是收拾妥当,根本是将鹿鸣堂腾给他。皇穆把自己的东西都收走了。元羡沮丧极了,心中生出些悔意,早知道就不说来这里了,搞得鸠占鹊巢一样。

可他没多久就又兴致勃□□来,因为皇穆虽然收走了自己的东西,文玩摆设却都留下了。他东玩玩西看看,自欺欺人地认为屋里满是皇穆的香气,把她的小摆设拿在手里把玩,只觉爱不释手。

他四处看过后坐下看桌上的文移,翻看了几页又开始摆弄书案上的文具。皇穆这张书案比他含章宫的还要大,笔筒笔架上笔管林立,他拿出一只牙管把玩,笔杆上书真体“穆穆春生”。四字虽小,但端庄旖丽,与麒麟殿的匾额不同,不似天君手笔。他于是好奇,这是不是皇穆的字。

正出神间,陆深带着四五个内殿文书抱着几十上百本古书鱼贯而入,向元羡拱手道:“殿下,这是金匮阁有关雷刑的记载。”

元羡点头:“好,先放在这里吧。”身边的宫人上前引导众人将书置于案上。他刚想问皇穆何时来,陆深又召过一队内殿文书:“殿下,这是麒麟的军务,主帅请太子酌情批复,臣在西廊,殿下有什么需要,可随时传唤。”

元羡翻了翻,都是军内事:“这,应该是由主帅过目吧?”

陆深笑:“昨日主帅下令殿内诸事自今日起皆由殿下决断。”

元羡摇首道:“这不妥,本宫来麒麟并非主政。”

“不算主政,应该是代主帅位。”陆深解释道。

元羡本想说这有什么区别,又想着这是皇穆的命令,他与陆深争辩实在多余。

“主帅受了伤?”

“回殿下,是去岁平东海蛟乱时受的伤。”

元羡算算时间,蛟乱距今已有五个月,五个月才养成这副模样,当初伤得是有多重?秦子钊探查了几日,也说是东海时受的伤。可翻查当初靖晏司的邸报,伤者名单中并没有她。况且上元那夜她行动间很是流畅自如。

但皇穆确实缺席例会很久了,近几个月的靖晏司例会都是陆深与左颜代为参加的。花朝监也是如此,甚至更甚,皇穆每月至少会具名批复几件军务,花朝监这半年来四时花神轮流主事,皇穆连去都不去。

“伤得这么重,不见封赏,不见邸报。甚至靖晏司知道的也不多,这也太蹊跷了吧。”元羡一边认真把玩着一串小金刚菩提,一边疑惑。这串小菩提还是他昨晚在书架上翻书掉下来的,想是位置放得高,內侍们收东西的时候没注意。那串小菩提还没被盘玩好,仍是本色,未经年深日久的摩挲浸润出珠玉光泽。他当时拿近闻了闻,一厢情愿地认为上面有皇穆身上的香气,如获至宝地把玩起来。

钟沛道:“我近几日听说了另一种说法,麒麟这些年战功卓越,渐不容于四殿。大战难免伤损,曾有风宪上奏指责麒麟虚报军功夸张伤亡,以博天君封赏,皇穆于是下令伤亡名单中只录将士,不叙主帅。麒麟的邸报中已经十几年没有她了。”

茂行回忆了一下皇穆的样貌:“我总觉得皇穆怪怪的,朝中女官我也见过不少,但和她皆不一样。或者因为她除主帅之外,还是公主?”他皱眉想了想,豁然开朗道:“她有点学天君。”

元羡想起她架起胳膊支着头听例会的神情,恍然大悟,她眉宇间的气质像极了天君。他点点头:“她既然身受重伤,那么就由本宫暂代她掌管麒麟吧。”说着看向茂行:“皇穆住哪里?”

“福熙宫。”

“她住宫里?”

“她以前在宫里住的是福熙宫,后来福熙宫重修,她就搬出来另建了府邸,匾额挂的还是福熙宫,如今宫里的福熙宫如今也还是她的,但似乎不常住。”

“在哪里?”

茂行歪头看他,眼中笑意无限,故意轻佻了语气:“殿下是要?”

元羡罔顾他的阴阳怪气,神色郑重道:“孤未掌过军殿,突然接手如此多的军务……孤要前去程门立雪。”

茂行点点头:“嗯,她一直没前来谒见殿下,于是殿下准备前往谒见。”

“这算不耻下问,共商军事,而且她是公主,说起来我们还是兄妹呢。”

“殿下,”茂行拱手诚恳道,“皇穆从执掌麒麟之日起每年都上奏请辞公主位,她不是很愿意做你妹妹。并且,你上她的门,属于结交权臣,风宪们得知此事,必然蜂拥而上,群起而谏你。”

元羡不以为然地摆摆手:“她一个小女孩儿,算得什么权臣。”

“她那副老气横秋的样子,哪里小女孩了?□□军事,天君之下便是大司马,如今司马之位空悬,左右司马之下便是靖晏司卿、五殿主帅。她堂堂麒麟殿主帅,掌四个建制军两万四千余人,还不算权臣?”

“我如今入麒麟参习,当然要时时往来,我去其他四殿或算结交,去她那里只是请教。况且她如今伤重未愈,我代管麒麟,有事当然要共商。”

茂行歪着身子笑:“那请问殿下,有什么事要与她共商?”

元羡转回案前翻起桌上堆叠的文移:“找一找,找一找。找一找一定能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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