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暧昧不已的缠抱,此刻没有任何绮霞,她床上的熏香与她衣物的熏香并非一种,此刻被他搂着,她素日身上的味道侵略一般地又袭上来,香甜之中,元羡见到了皇穆的伤。
伤痕如网衣般盘根错节地迷布在肩背之上,伤痕宽约半寸,已结了褐色的血痂,血痂高高隆起,将两侧皮肉扯得泛白。
他触及这些伤痕时,已在脑海中将它们想象的极为可怖,可亲眼所见依旧超出了他的想象。
他忍不住一遍一遍轻轻摩挲,想要将她抱紧,却总担心会弄疼她。
皇穆松开手臂,元羡却不放她躺下,环着让她靠向自己,皇穆见他一脸悒郁,笑道:“殿下心疼了?”
“我从认识你的那天,就在心疼。”元羡知道此刻应该是自己安慰皇穆,可不知为什么,他却特别委屈。
皇穆想了想,“殿下认识我的那天?是麒麟殿,还是浮图讲?”
元羡几乎忘了他们在浮图讲的那次相遇,“第一次在麒麟殿见你的时候。”
“我还以为殿下会觉得失望呢,浮图讲惊鸿一瞥的女孩儿,居然是个小瘸子。”皇穆语气越发轻快,“小瘸子”三个字被她说得活泼极了。
“怎么会,一点都不失望……”他顿了顿,皱眉道:“我当时就觉得很心疼。”元羡看向皇穆,见她微笑着,那笑容没什么情绪,可他就是觉得她不相信他。不相信自己从知道她就是皇穆时,那无处不在不合时宜越俎代庖的心疼。然后后知后觉地想起,当时自己是何等轻浮。
“我以前没那么……我在你之前没和别的女孩搭讪过,那天我们在楼上远远看见你的神韵,他们于是说击鼓传花,传到谁谁就去看看是谁家的小姐,我是迫不得已的,这种事我就做过一次。”元羡越说越委屈,越说越觉得没法让她相信他是第一次。
他当时是何其轻车熟路,何其轻佻纨绔。
皇穆见他着急起来,伸手与他十指相握,笑着说,“我知道,那天是你,我很高兴。”
元羡轻抚着皇穆身后,心里略哀愁,不知她这一身伤何时才会彻底痊愈。
皇穆见他沉默不语全心全意地在她身后抚来抚去,随口问他,“殿下可学会了给反向弓上弦?”
此事丢人的是茂行,可元羡依旧有点不好意思,赧颜道:“我本来就会的,是茂行不会。”
“他没参加过春狩或秋狄吗?”皇穆颇觉得不可思议,骑射上生疏是一回事,怎么会连上弦都不会。
“参加过,他的箭术其实也还不错。”
“他没亲自上过弦,可是看也看过吧。”她八九岁的时候天君就教过她如何给弓箭上弦,后来在围场也见过无数次,由己推彼,茂行又不是养在深闺的女孩儿,没上过手也应该看过。
元羡知道皇穆没一点讥讽之意,纯粹是不理解。于是更加不好意思,尝试转移话题:“麒麟阙看着与剑没有区别,为何名 ‘阙 ’ ?”
“没什么特别的,我当初懒得起名字,想着既然是火麒麟献瑞之物,便准备叫’麒麟剑’,又觉得这名字太普通,不神气。后来想起一句‘大成若缺’,于是就叫’麒麟阙’,结果很多人都因为名字而觉得一定厚重巨大。”她说着说着笑起来,“当时年纪小,诸事不过好玩而已,不想后来这么麻烦,几乎所有见到麒麟阙的人都要问问为什么叫 ‘阙 ’。”
“我还看到了你的战甲,好小。”元羡边说边比划了一个一方手帕的大小。
“哪有那么小?!”皇穆伏在他胸口笑着抗议。
“端午宫宴,我母妃会来。”元羡觉得皇穆心情不错,试探着说。
“从单狐洲?”皇穆声音还是愉悦的。
“嗯。”元羡侧头看看皇穆,她脸上的笑意还在。
“殿下想让天妃娘娘见见我?”
“嗯。”
皇穆微笑着,“再等等好吗?”她向后撤撤,看向元羡,“我很多年都没参加宫宴了,殿下给我些时间。”
元羡本就是试探着问问,没想着她能答应,所以也不失望,笑着点头说好。
第27章 日日澄江-2
剑芒相撞而生的银白色光芒在天枢罩中荡出层层涟漪,余波中灵枢器生出的金、紫两道剑芒游龙般呼啸着缠斗,金石相触的铮铮声不时震得人双耳蜂鸣不已。
元羡最初心内生出的,对于在演武场布置天枢罩的不以为然,于此刻消散的无影无踪。
麒麟阙和崇明铠于昨日夜间移回了鹿鸣堂。
左子冲与秦殷带着殿卫送麒麟阙和皇穆铠甲入内的时候皇穆正给元羡讲解五殿换防的时间地点,以及驻防与当地驻军的关系。
“主帅,麒麟阙与崇明铠放在何处?”左子冲向元羡及皇穆行礼后,躬身问道。
皇穆指着沙盘旁的角落道:“还放在原处就好。”之后又道:“子冲,你问一下霍宁,那两把全灵注好没有,好了的话今日就送过来,我先熟悉一下。”
左子冲拱手称是,与秦殷一同退出。
皇穆行至兵器架旁,拿起麒麟阙。本来颜色暗淡的银灰色长剑渐渐生起金色光芒,不多时,便通体流光溢彩。
元羡于是知道,麒麟阙原来是金色的。
皇穆看了眼一脸惊奇的元羡,一脸骄矜,她“哗”得一声将剑抽出来,金光骤现,将堂内的几颗夜明珠衬得暗淡起来。
元羡没想到此剑在拔出后光芒更盛,此刻几乎挣不开眼。他遮住眼睛,过了一会儿漏了些缝隙看向皇穆,她已收剑入鞘,正弯着眼睛洋洋得意地冲自己笑,握在她手里的麒麟阙仍隐隐有华光流转。
“原来在你手里,它是金色的。”
皇穆将剑递给他,“它本身就是金色的,之前不过是因为我伤着,所以它也奄奄一息。”
元羡接过来,尝试着拔剑,依然失败。
他倒也不觉得挫败,“灵枢器皆如此认主吗?”
“差不多,不过此剑尤其认主,旁的灵枢器不过是他人无法驱使,此剑随我共衰荣,前段时日我较为虚弱,所以它也颜色喑黯,灵力衰弱。”
“此剑是什么材料铸成的?”元羡转而好奇剑的来历。
“麒麟洞内的一块钟玉,本来是献给天君的,当时麒麟刚刚建殿,天君大概觉得我难以服众,便将把这把剑赐给了我。麒麟殿当时还未命名,春官府报了几个名字,天君都不满意,正好火麒麟献瑞,便叫了‘麒麟’。”皇穆抱着剑坐在榻上喝茶,边喝边给元羡倒了一杯。
元羡在她身旁坐了,皇穆给他倒水倒得顺手极了,他觉得他们如今与寻常夫妻无异,心里十分欢喜。
“殿下用什么兵器?”
元羡露出些惭愧神色,“我用剑,但技艺平平。”
皇穆笑,“殿下的剑术是冯将军教授的吗?”
元羡摇头,“他用的是枪,剑术是姚隶将军教我的,他当时是青龙殿军枢部的部丞。”
“冯将军的兵器好像是叫平戈枪吧?”皇穆想了想问。
元羡点头,“正是,我幼年见过,不过只是隐隐有光华,远没有麒麟阙这么,”他顿下来想了想要如何形容,“锋芒毕露地好看。”
皇穆笑了一下,“殿下的剑叫什么名字?”
“明庭。”
皇穆重复了一遍,笑着称赞:“好名字。”继而问道:“也是灵枢器?”
元羡点头,“是把全灵。”他犹豫了一下,愤愤道:“却不认主,除我之外,旁人也能拔得出来。”
皇穆笑,“或许是殿下用得少,灵枢器是愈用愈熟。”
元羡想起天君所说的血肉、内丹、元神皆可注灵,“你用什么给麒麟阙注的灵?”
“血肉。”皇穆笑道,然后毫不意外地又见元羡皱了皱眉。“殿下是觉得心疼,还是觉得血腥?”
元羡将麒麟阙拿过来,轻抚剑鞘,沉声道,“心疼。”
“建麒麟殿之时,我修为尚浅,所以就注了半只手臂。”皇穆说着在右手手肘处比划了一下。
元羡大惊失色,那日陆深注灵不过是用匕首将手掌划破,沾了些鲜血在上面。皇穆说注入的是血肉,他以为不过是更多的鲜血罢了,怎么居然是半个手臂?
他接着想起皇穆写字吃饭皆用左手。
皇穆活动着右手展示给他看,“这部分是后来生成的,”她指了指手肘手腕及手掌部分,“其实与原来无异,不过因为生成的较慢,我后来用左手用得也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