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舞(117)

作者:鲁序涵 阅读记录 TXT下载

诸西起手释放出一个水球,水球内一条小小银龙正遨游其中。

皇穆点点头,“如此便好。”她俯身将谢卫丢在地上的耳鼠拾起来,抱在怀里,凝神聚灵力于指尖,在小鼠额上点了一下,小鼠抖了抖耳朵,缓缓睁开了眼睛。皇穆轻轻捋了捋它的毛。她施法将地上的粉末收拢,从腰间取出一粒红色珠子,将之收在其内。对着地上谢卫未曾画完的法阵看了看,对诸西道:“请塔神将此处复原吧。”

她回身看向元羡,面色疲惫,“殿下,臣要进宫面见陛下,殿下可要同往?”

元羡看着她,犹豫一番,“我在此处善后,你去就好。我在鹿鸣堂等你。”

皇穆点点头,将耳鼠递给元羡,“这只耳鼠是何淼的,请殿下代臣转交,”说着看向诸西,懒懒道:“烦请塔神,将塔顶的出口打开。”

第63章 纷纷暮雪

皇穆从宫里出来,昏头涨脑地回了福熙宫,转进寝宫才想起元羡还在鹿鸣堂。她犹豫是否命人传话让他回去,思忖一番,喝了口茶,在浴堂玩了一会儿水,请闻悦梳妆,经骏疾镜去了鹿鸣堂。

元羡却不在,皇穆转入春阳堂,他也不在。正疑惑间,秦子钊在外请见,“主帅,殿下请您至春阳宫。”

皇穆皱眉,压抑着不耐烦,语气尽量温和地道:“你与殿下说,我今日累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秦子钊面上神色一滞,声音不自觉地带了点哀求声气:“主帅……”

皇穆与秦子钊往来不多,曾听江添等人说他极好交道,性格宽和,加上元羡对他十分倚重,见他一脸为难,犹豫一番,强撑出一个笑脸,“那请骑官先行一步,我随后便到。”

秦子钊见她改口,喜形于色,连连点头,雀跃而去。

皇穆回至鹿鸣堂,叫来融修交代了几件公务,融修去后,她在榻上喝了杯清露茗,一直压抑着的倦怠藤蔓般从身体深处蜿蜒而出,几乎将她层层裹住,她想起幼时学过的一个木系术法,便是生出藤萝将人紧紧束缚。

她刚才在浴堂,身体浸入热汤之时,恨不能融化其中,梳洗罢本就强弩之末,元羡却又生事。她此刻只想燃一炉甜香,拥着被子沉沉睡去。天色渐渐沉下去,屋内夜明珠将她的影子映在窗上,她觉得自己像个单薄的皮影,可皮影颜色没有她这么素。此情此景无比熟悉,她曾很多次,看见过映在这张窗上的,自己的影子。

彼时和现在不同,彼时没有元羡。

她长长喟叹一声。去岁年末至今她常常叹气。她有些年没有这般频繁的长吁短叹了。

陆泽殉国后,她接手麒麟殿之初,焦头烂额之际每每叹息,周晴殊她们总嘲笑她,说她小小年纪,故作惆怅。闻悦一次说,家里老人不喜欢小孩子叹气,说常常叹气,将福气都叹没了。她当时笑着道:“本宫福泽深厚,便是日日长叹,余下的福气也足够本宫挥霍一万年。”

她那时候虽那般说,但并不那么认为,那时候她觉得自己是九州四海中最没有福气的人。远不像如今,时时感慨上天何其慈悲,对自己格外垂怜。

她起身至内堂照了照,闻悦给她更衣之时,她说不必过分装饰,寻常衣裳就好,掌饰选出一件,她却又不满意,命人寻出一件白底上锈金色团花的衣衫,梳妆钗戴一番,自己亲自选了,一枚桃花额钿。

她看着镜子里白衣盛装的自己,知道心内便是再疲惫,困倦,也不舍得这一身装饰锦衣夜行。

她缓缓起身,命江添备马,向春阳宫而去。

秦子钊候在门口,见她来了,忙迎上前,为之带路。皇穆一路策马疾驰,如今虽是盛夏,今夜却有凉风,春阳宫不似福熙宫、鹿鸣堂那般花团锦簇地种了许多纤秾繁花,此间所种皆是些气味冲淡的香草,夜风循序有度,穿行期间,载着幽淡香气游走于宫内,将她本来烦躁的心绪稍稍宁静了些。

秦子钊带路至书房,却不通禀,“主帅,殿下说,主帅来后,直接入内便好。”

皇穆潦草地点点头,随口道谢,推门而入。元羡正在一张大桌前喝茶,手上把玩着她的那串小金刚菩提。那菩提在皇穆手上几个月,一点颜色没变,元羡玩了一阵子,颜色略深了些。

元羡起身迎她,“披香台后来太廷司来接手了。”

皇穆点点头,“是陛下的意思。”她在案前坐了,对元羡道:“封曲晰为金翅族神姬的册文已经下了,这几日鹊族就会派使臣迎她回去。适才,臣已命人将她送至会同馆。”

元羡才不关心曲晰是不是要封为神姬,现在在哪里,“听说陛下适才将烨英神君请来了,神君已将营魄灯带走了。”

皇穆摇头,“烨英神君拿走的是个空盒子,营魄灯依旧放在镇魔塔,”她说着,有点疲惫地笑起来,“神君申斥了诸西,命他日后尽心些。”她看着元羡,“殿下要我来,可有什么吩咐。”

元羡面上浮起几分尴尬,看向皇穆,取过案上叠着的一条白色丝带,“我先将你的眼睛蒙住可好?”

皇穆皱眉,心内的不耐烦蓬勃生长。元羡觉得她有起身拂袖而去,或者变身成宫内福熙宫中那个冷漠残忍皇穆的可能,忙忙说:“我想给你看样东西,只蒙住一会儿,就一会儿。”

皇穆再未说话,手上带着点情绪地从他手里取过丝带,蒙上眼睛,她双手摩挲着在脑后系带,听到元羡说:“我来。”

他触到她的手,皇穆立时松了丝带,元羡却还未接过来,丝带轻飘飘从两人之间落下,落在元羡鞋上。“掉在地上弄脏了……”他惶惶一笑,“我再去寻一条。”

皇穆声气极重地叹了口气,没说话。

元羡很快回来,在皇穆身后轻轻将她双眼蒙了。

皇穆感觉到她的袖子被拽了拽,听到元羡好声好气地道:“我牵着你,我们这边走。”

她被他的讨好声气惹得一阵心酸,几番挣扎终究忍不住,柔声回应了一句:“好。”

元羡这处宫殿,原本是皇穆麒麟殿的官署,她不修沐的时候终日住在营中,此处几乎是个行宫,茂行曾说,他觉得这里比元羡的含章宫还要大。

皇穆久不来此处,加上今日实在疲惫,被元羡领着东拐西拐走了一会儿内心才升起一点好奇,他要带自己去哪里?

夜风徐徐,今日与谢卫动手时牵动了斩乾塔寒龙时的伤处。寒意从体内蔓延开来,渐行渐冷。

元羡停住脚步,听声音是推开了一扇门,和暖热气扑面而来,将她体内的凛凛寒意激发出来,她打了个寒战,就听元羡道:“我们到了。”说着为她披上一件厚重的大衣服,窸窸窣窣在颈下系好扣子。将遮住双眼的丝带解开了。

举目白茫茫一片,漫天大雪随风斜斜而下,皇穆看了眼元羡,彷徨四顾,此处,乃是玉湖中的金戈亭。

她来春阳宫时天色已经黑了,缘何又亮了起来?如今正值盛夏,这鸾驾弄玉之飞琼从何而来?

她行至窗前,发现不知何时,这亭窗上的纹路亦换做了冰裂梅花,她推开亭窗,清冽空气几乎是撞入口鼻,将她整个人都激醒了,她伸手至窗外接了一片雪花,收手至面前,细细观看。

金戈亭外还有一处露天的观景台,台上厚厚地积了一层雪,元羡在她身后轻声问:“可要踏雪?”

她摇摇头,元羡依旧拉着她的袖子,牵她至亭中的榻上坐了,将早备好的手炉递给她,捏了捏她的掌心,皱眉自责道:“还是太冷了,是我思虑不周,原该出门就给你围上衣服的。”他说着在她身旁坐了,煮水泡茶,倒出一杯送至她面前。从案上拿过一个红色的小小瓷瓶,皇穆微微一愣,复又抬首看那玉屑一般遥遥而下的漫天大雪,湖边簇簇绿竹,笋石之上皆堆叠着蓬蓬白雪,莹白堆雪映衬之下,翠□□滴,笋石姣姣。

她听到元羡柔声道:“我记得你说过,这亭子看雪最好,去岁因为病着,做好的梅花香也没有用。我等不及入冬了,擅自做主,去你宫里,问秦尚宫将这梅花香要了来。”他说着拿过一个白瓷狻猊香炉,将狻猊炉盖打开,燃了一粒碳,用香筷夹着埋入香灰,之后将香灰堆细细整理好,放上一枚梅花形的云母隔片。启封香罐,用银勺舀了小小一勺香粉,倒入隔片,将香炉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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