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雨水充沛,沙沙地冲刷着官道。
姜卿儿从扬州城赶到杜若寺,马车轱辘满是泥泞,她撑着油纸伞,缓缓走下马车,雨水仍是浸湿裙摆,粘了些泥土。
举步踏上寺前青石板台阶,只听咚地一声,寺门之上的牌匾轰然倒下,摔落在姜卿儿跟前,溅起水花整整。
姜卿儿被吓得身子一颤,惊然地看着那寺匾,金漆字已掉漆,显得灰暗沉哑。
恩翠在她身旁忙问道:“主子没事吧,这寺匾好好的,怎么掉下来了。”
姜卿儿愣了片刻,不知为何心中隐隐不安,不顾地上的寺匾,她疾步走入杜若寺,雨水撩起,落在衣裙上。
越过熟悉无比的清幽小径,一股血腥味袭来,木鱼声节奏规律无比,姜卿儿心中一紧,下意识知道这不一样了。
她来到佛殿庭院,遍地横尸,狼藉不堪,血混在雨水中,两个小和尚满身潮湿,坐在庭院中瑟瑟发抖。
姜卿儿惊恐一震,手中的油纸伞险些拿不住,身后的恩翠惊呼了一声,连忙后退。
而佛殿中的木鱼声仍在有序的敲击着,那满身血迹的和尚盘坐在佛前,脊背挺拔,看似平静无其,周身却散发冷洌的戾气。
姜卿儿压下颤抖的心,缓缓走入佛殿中,油纸伞落在一旁,尽数的尸首,只见一名绯袍男子死相极惨,额上立着一把长刀。
她瞥到男子腰间的银鱼袋,是朝中六品之上官员所戴。
姜卿儿收回目光,来到和尚身边,他的衣物潮湿,些许杀气还未散去,冷峻的脸庞上染着血,身前放着一个黑木盒子。
听见脚步声,弘忍口中的渡化咒缓缓停下,他侧首看向神色惊慌的姜卿儿,墨眸深不见底,暗淡无光,显得陌生又疏离。
姜卿儿泛红着眼,停顿在原地,显得不知所措,她不知发生了什么,却想知道他可有受伤?
试着靠近眼前的和尚,姜卿儿身子半跪下来,伸出微颤的手,拭去他脸上血迹,轻柔且温热。
弘忍双眸低垂,染尽了哀伤与脆弱,额头抵在姜卿儿瘦弱的肩膀上,却不愿将满身的血粘到她的衣裳。
唯有那悲痛蔓延在全身,是他无能,无法保护所爱之人,谢知渊说得对,他身负重任不该优柔寡断,不该放不下。
弘忍只字不语,姜卿儿静静感受着他的气息,绵长而疲惫,欲要问缘由,却又闭上了口,隐隐觉得他变了,她的大和尚一直都不简单,她怀疑过,却不深想过。
满地的锦衣内卫,其中那人的银鱼袋,无疑不显露着这群人的身份显赫,内卫府是当朝太后私设的监察机关。
他们能找上弘忍和尚,除非和尚从来都不俗,他非寻常的和尚,也有非一般的恩怨。
李墨青…李墨,字华青,会是他吗?
这个念头浮上脑海,姜卿儿心尖一颤,她不敢问,双手捧起他的容颜,细细打量。
弘忍面容清隽,眸色漆黑无光,消散不去的是冷绝的恨意,不再是那个淡然清冷的和尚。
姜卿儿哽住了喉,即使他是李墨,她也不怕,说好要带她走,莫食言。
最终弘忍的木鱼落下,他拿起那个黑木盒走出佛殿,姜卿儿愣愣地看着他,背影冷漠寂寥。
雨声淅淅沥沥,好像不会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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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自思量(8)
细雨连绵,杜若寺的槐树之下,那个黑木盒放在泥泞的土地上,弘忍白衣被淋湿,却洗不去衣上血迹,浑身冻得冰凉。
所谓白衣染血,世人不喜。
他手中握着一把铲子,一下又一下的挖着深坑,挖出的泥土堆积在一旁。
姜卿儿撑着油纸伞赶来,提步上前,她将伞遮到弘忍身上,他手上动作一顿,没有抬首看她,却推开油纸伞,冷道:“不必。”
姜卿儿身形一僵,他的情绪低落,她也难过之极,面对他的冷然,只能怯怯地退在一边。
弘忍继续挖着槐树下的深坑,直到将黑木盒放入深坑之中,他才停下。
盒面上的纹路沾染泥水,凝视许久,他眸中布满血丝,哀伤不可言喻的流露而出,始终没有勇气再揭开盖子看她一眼,他逃避太多,就连这最后一眼也要逃避。
泥泞的泥土埋住盒子,一点点的覆盖掩埋,弘忍扔去手中铲子。
做完这一切,弘忍颓然无力地跪下,头磕在泥土上,他应该是世间最为不孝之子了,整整十年,与母亲十年不得一见,日思夜想的重逢,最后见到的却是母亲的人首……
越是隐忍,便越痛心疾首,犹如这颗心被生生撕开,里面滴着血水,直到刻骨铭心。
弘忍捏紧了拳头,恨意已入骨,终有一天,他会将太后韩长姝斩刀下,哪怕会赔他的命,也再所不惜。
姜卿儿望着他,心头轻颤,捏着伞柄的手,指尖泛白。
……
细雨连绵,寺院的屋檐上汇集着雨水,如线般滴落而下,水声寂寥,天色昏暗。
从后院槐树处回来之后,弘忍那身血迹斑斑的白衣已换去,身着的是青色僧衣,坐在屏榻上,干净整洁,却不如他穿白色好看。
姜卿儿低着首为弘忍包扎着指腹上的小伤口,身体上还有几处轻伤,皆被一一上药包扎,他就像不知疼痛似的,任由姜卿儿摆弄。
她抬眸看了眼他的面容,没有丝毫表情,瞳仁涣散望着屋檐下的雨水。
弘忍常年拿着的白玉佛珠被放在桌几上,姜卿儿清洗过很多遍,白玉不似以前那样白皙,夹着些红,显得浑浊,少了一颗佛珠看起来有些突兀。
他冷漠且沉默,无论问什么,他都没有回应,之前的弘忍不管怎样都会有反应,而现在宛如木偶。
姜卿儿用温热的湿毛巾擦拭弘忍的手掌,掌心有他练武留下的厚茧,粗粗的,但手指骨节分明,很好看。
看着他的手,姜卿儿心绪越发难定,红了凤眸,总觉得自己快失去他了,终于忍不住落泪,眼泪滴落在他的掌心。
她垂着首,话语里带了丝哭腔,“你如此沉默…让我很害怕。”
弘忍的手指动了一下,姜卿儿抱住他的腰身,亲下那轮廓分明的薄唇。
他看向她,心尖微颤,单手捧起她的脸,她哭得梨花带雨惹人怜,指尖擦拭那泪。
姜卿儿轻泣,斟酌片刻,试探着哽咽问道:“大师告诉我,你可是那个叫李墨的废太子。”
弘忍凝视着她的眼,缓慢地吐出一字,“是。”
姜卿儿怔住,泪珠从眼眶中溢出来,哽了哽喉,忙扯出笑,“我姑姑……”
“不是我。”弘忍眸色冷淡。
“我知道,我信你。”姜卿儿连忙擦去眼泪,“不管你是谁,我都信你。”
弘忍知道她想知道什么,不是隐瞒于她,只是不知如何开口,他微叹,终是艰难道:“那盒子里…...是我母亲。”
姜卿儿手指一颤,心乱如麻,忙道:“不难过,你还有卿儿,还有我…我陪着你。”
弘忍搂住她纤柔的腰肢,躺在软榻上,姜卿儿声音柔柔糯糯地让他格外心安,“我赎身了,现在是自由身,你带我远走高飞吧,去哪都行,我不怕你是罪子之身。”
弘忍没有回应她,无喜无悲。
姜卿儿不敢细想,那些内卫府的人只怕是来抓和尚的,她便又道:“你不说,我不说,没人知道你的身份,这天下将乱。”
说着,她微微抬首,认真道:“你若是要替母寻仇,我也不怕跟着你,你在我才心安......”
弘忍俯首住那喋喋不休的小嘴,未尽的话语淹没在唇齿间,成了嘤嘤声,深入牙关,贪婪地占有那抹香甜。
心绪已是千转百回,当恩怨齐至,他该如何不负卿。
姜卿儿怔怔的,尚未反应过来,泪珠滑过弘忍的脸,他变得格外霸道,强横地掠夺着她的气息,不似从前温柔,使得她难以喘息,身子发软下来。
良久后才松开,姜卿儿忙深喘了几口气,双眸水润望着弘忍,只是这一,眉目间的媚态流转。
弘忍端起她的下巴,顺着颈喉亲覆,揽住她纤柔的腰,衣缕轻落,秀肩如玉,盈盈柔软撑着轻薄如纱的亵衣,呼之欲出,圆润丰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