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物产并不丰饶,加之早年战乱纷飞,以至于除了麟州等个别县府,大多都还处在一个比较贫瘠的程度。
离开麟州城前,卫燕喜并不知道他们接下来要去哪里。她只有一种感觉,那就是景昭依旧还是一根粗大腿,就算是去了哪个又穷又偏僻的地方,日子总不会真的那么困难。
于是,离了麟州,走走停停三两日后,他们的马车终于在一处名叫覃县的地方停了下来。
覃县距离麟州城约有六百里路。不比麟州繁华,但并不贫瘠。
卫燕喜并不明白为什么在这里停下,直到入夜,她看到了一座阴森森的……山庄?
“这什么地方?”
望着黑漆漆的,只能借着月光看到大致模样的山庄大门,卫燕喜咽了咽唾沫,往后躲了躲。
“闲情山庄。”景昭答道,说着上前抓过门上的锁链,掏出钥匙咔咔几下打开了。
卫燕喜站在马车边上,转头四处看。进覃县后她还以为他们会在县城里留宿,完全没想到后面又穿过了县城,然后到了城外这个位于略显得偏僻的山脚下的……闲情山庄。
“这里……朝廷不会收走?”卫燕喜问。
锁链被随手扔在地上,景昭答道:“谁告诉你,当王爷的名下就没有自己的东西?这个山庄朝廷里没人知道。”
卫燕喜点了点头,随着“吱呀”推门声,她跟着走了进去。
“这山庄不过就是我刚买的而已。”景昭说,“所以,我也是第一次来住。可能……”他两手一摊,耸了耸肩,“可能哪里还需要修一下。”
他话音落,就听见“砰”的一声,野猫蹿过跟前的石板路,声音则来自于一旁一扇刚刚砸在地上的破窗。
卫燕喜:“……”
“先随便对付一夜吧。”景昭摸摸鼻子,“等天亮了,再看看哪里需要收拾的。”
说对付一夜,就真的随便对付了一夜。
第二天天亮醒来,卫燕喜看着满院里的狼藉,磨了磨发痒的后槽牙。
什么闲情山庄,简直就是个垃圾堆!
还是积了不知多少年垃圾没处理的大型垃圾处理厂!
阳光灿烂的庭院里,一片破败就这么坦然地暴露在外,荒芜杂乱,比最早的蘅芜院有过之无不及。
墙角堆着长满青苔的破烂瓦缸,里头不知盛过什么东西,正随着阳光的照射,散发出一阵跟着一阵的恶臭。
昨晚跑过猫的石板路,石板好些都翘了起来,有的还裂开了,露出一蓬一蓬茂盛生长的杂草。一旁还有整块墙面,爬满了爬山虎。边上悬着半扇窗,摇摇欲坠。
“王爷买房子前,都不先看看里头是什么样子么?”卫燕喜朝景昭问。
她踩在石板路上,能够听到清脆的一声“咯噔”,低头一看,又裂了一块。
她吸了口气,回头微笑:“王爷,这山庄多少钱?”
“一百两。”景昭如实道。
卫燕喜笑着说:“我还是头一次住这种房子呢。再过个几年,王爷差不多可以体验以天为盖地为庐的生活了。”
这哪里是山庄!说是垃圾堆也太客气了!
一百两!
一百两买排骨它不香吗?
一百两为什么要买这种破得快不能住人的山庄???
“房子是破了点,但是当初买的时候考虑到后面有温汤,所以觉得已经占了便宜。”景昭咳嗽两声道。
卫燕喜瞪眼:“有温汤的破房子它也是破房子。王爷也不想想,要真是好,怎么才一百两。”
景昭摸鼻头:“也没啥,就是之前死过人。”
“……”
看着景昭那张脸,卫燕喜忽然很想抄起一把笤帚,狠狠地给他来两下醒醒脑。
“所以王爷。”她深呼吸,努力告诉自己不能打金大腿,“一个死过人的荒废了的山庄,你买这里其实只是为了后面的温汤吧?”
景昭挑了挑眉毛:“猜对了。”
她一点都不想要猜对!
卫燕喜一脸菜色。
她算是知道了,景昭这人看起来冷冰冰的,但熟了之后脸皮厚得压根不像人。她就是说破了嘴,估摸着这人心底还是觉得一百两买个带温汤的山庄,哪怕死过人,也是十分合算,甚至占了便宜的。
“走吧,先从大门开始把山庄拾掇拾掇。”
景昭丝毫不在意卫燕喜刻在脸上的无奈,推着人就往大门走。
俩人站在大门前,一人一扇清了起来。
蒙灰的大门在清洗之下,渐渐露出了原本的颜色。卫燕喜看着擦干净之后发亮的兽首铜环,不禁感慨:“这到底多久没擦过了……”
“哪里来的小贼?”
她还没来得及感叹完,身后头突然传来一声怒斥。
卫燕喜回头去看,一个体态臃肿的男人站在不远处,怒气冲冲地指着他俩:“你们俩个,从哪里来的?在做什么?”
“我们……”卫燕喜张了张嘴。
那人蹬蹬几步走到人前,墙一样高壮的身材矗立在了跟前。
“这是我家的庄子!你们是什么人,在这里究竟想做什么?”
第29章
其实,从景昭说,这个闲情山庄死过人后,卫燕喜就想过,会不会是他们这位秦王殿下被人骗了。
转念想到这人好歹在战场上也是个心狠手辣,冷酷无情的主,身边又有张仆蓝鹇两个大小狐狸在,受骗总是不至于的。
但眼下这个情况……又是什么鬼?
“这是我家公子买下的山庄。”卫燕喜道。
那胖子皱起眉头,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放你娘的屁!这是我爷爷的庄子的,姓罗!什么时候成了你家公子的了?”
被人兜脸来了句粗鲁的训斥,卫燕喜眯了眯眼。
“可这里就是我家公子买的山庄。我家公子手里还有白底黑字的地契在,怎么就不是了?”
胖子大手往前一伸,卫燕喜下意识要避开,景昭已上前迈出一步,将人直接挡在了背后。
“这位公子姓罗?”景昭眼神示意卫燕喜不要多说,“可这山庄是我从一位姓云的公子手中买下的。当时的契书上,并没有‘罗’姓字样。”
“姓云?”胖子皱眉,很快一张发面馒头似的脸涨得通红。
“好啊!原来是那小子!那小子拿了张假契书骗你的!”他蒲扇一样的手伸到景昭面前,“把契书拿来看看,看上头留的名字是不是叫云靖!”
胖子瞄了眼卫燕喜,又道,“那姓云的小子,是我爷爷外室生的,真要说起来,我也得叫声叔叔。可惜是个混不吝的,全家都不认那小子。没成想,他倒是有本事把我们家的房子偷龙转凤,还给卖出去了!”
景昭把人领进门,很快找出了契书。
胖子展开一看,黑了脸:“果然是那小子!他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偷偷卖我们罗家的房子!”
他把本来就有些破旧的桌子拍得“砰砰”响。
卫燕喜在边上看着,生怕下一巴掌这人就把手边的桌子就拍碎了。
“虽然是偷卖,但覃县县令也是认了这个契书的。如果作假,这山庄如何会到了我的手里?”景昭问。
“定然是那姓云的小子,施了什么诡计!”
胖子把桌子拍得“啪啪”作响。卫燕喜刚要往上摆茶,被他手掌一挡,茶盏直接翻到她的手背上,然后哗啦一声摔在地上碎了。
景昭的脸顿时难看起来。胖子的脸色也变了,下意识伸手就要去抓她:“你怎么样?我可不是有意的!”
景昭沉着脸,几步走到跟前,直接从胖子手里夺过人。
“有没有烫着?”他张口就喊张仆上药,完了似乎才想起来自己眼下是个什么境况,神色变了变,只好低头往她手背上吹了几下,“疼不疼?我记得出门前,张仆往箱子里装了一些基础的伤药,还都贴了药名,你现在就去找找,敷一敷,别让手上留了印子。”
卫燕喜应了声好,余光瞥了眼胖子。
那刚才还气势汹汹的胖子这会儿愁眉苦脸,馒头似的脸上五官都挤成一团了,两只蒲扇一样的手,张着十指又拢在一起纠结地快要缠在一起打上几个结。
等她扭过头,光明正大地看过去,胖子又立马收敛了刚才那小媳妇似的委屈愧疚,立马绷着一张脸瓮声瓮气。
“我说了,我不是有意的!你要是烫着了,我跟你说对不住!”
说着,双手抱拳用力一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