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叔,我乖的(163)

祝照将粥碗放到一边,彻底没有吃饭的心思了。

林大夫口中的明云见,与她现在看到的明云见不同。林大夫认识明云见是在祝照离开京都的这十年里,明云见十年未娶,难说不会如林大夫所言,找个道观或者寺庙出家。

祝照也曾觉得,明云见与京都里的任何人都不同,他不似贤亲王那般花天酒地,不似赞亲王那般看重金钱,更不是嵘亲王那般肖想权势。祝照曾陪他去过免州游山玩水,他送祝照孔雀,容忍她在府上养猫,教她练字作画,几乎答应她提出来的所有要求。

他爱兰,如君子,惜花之人,怎会残忍,曾能对她说出让她看重自己这种话的人,怎么可能会为了权势轻贱人命,又怎么能做到杀害了她的家人,还能与她同床共枕,互诉衷肠?

祝照也曾信他,她明明信过明云见的,不论外界说什么,不论旁人如何煽风点火,她都认定明云见绝不会欺骗自己。

若非是后来的梦境,若非是那些戴着青面獠牙面具的人,若非是明云见是他们的主子,却对当年之事闭口不谈,祝照也不会恨他。

但若……他们说的才是真的呢?

林大夫说的是明云见的本性,霍海说的是明云见对祝家遇害当下的不知情,慕容宽说的是明云见彼时根本无权控制暗夜军的来去,他们所言属实的话,那她的记忆,她所见所闻,岂不都成了蒙蔽真心的黑纱?

小松……是祝家人。

祝照倒是回想起来了,祝府奶娘有个小儿子,比她小三岁,祝照自懂事以来就喜欢去找奶娘的小儿子玩儿。

后来她时常入宫陪伴明子秋,每回回府的时候都会在路边买一串糖葫芦,自己吃了几颗后就跑去奶娘的房间喂那个小弟弟。

当时小孩儿会走会跑了,但牙还没长全,能口齿不清地说几句话,糖葫芦不能吃多,奶娘每次都只让他吃两颗,所以到后来,祝照就每次吃得只剩两颗带回去。

奶娘的孩子,叫昀逸,不爱随其他人喊祝照长宁,只叫她姐姐。

祝家当时,也就只有这一个孩子与小松的年龄相仿了。

其余的大多与祝照一般年纪,又或者尚在襁褓中不会说话。

林大夫知晓小松身份,霍海也知道,那小松他自己呢?他自己知不知道他是祝家的孩子?

祝照恍惚片刻,随即有了答案。

他必然是知道的,若他不知道,明云见又怎么会在祝照回到京都的第一日,便让一个不会说话的少年来找自己,又如何会让那名少年,日日为自己送饭。小松若不知自己是祝家人,明云见便不会把他往祝照身边推,后来祝照在文王府,几乎都是小松陪在她的身边护她周全的。

难怪小松喜欢吃糖葫芦,也爱给祝照买,难怪他在旁人跟前不苟言笑的,在她跟前却总是笑着的。

他分明知道自己是祝家人,也分明知道明云见的某些计划,但他依旧为明云见办事,是否表明……世人皆醒,唯她独醉?

他们都知明云见的为人,可祝照却轻信了记忆与明云见的不解释。

明云见……究竟还有多少事在瞒着她?他究竟要做什么?为何非要任她误会,却不肯让她心安呢?

祝照低头看了一眼仍旧挂在她脖子上的长命锁,不知是不是因为她上次在破庙内将这金锁从脖子上扯下来太过用力,又扔在了地上,小金锁的顶端裂开了一条薄薄的缝隙,瞧着也不知是她被伤了的心,还是明云见的。

第115章 谋逆

小皇帝将嵘亲王一干党羽全都缉拿后, 便将这些人都交给明云见处理了。

其实嵘亲王已经不足为惧, 在明云见入京之前,嵘亲王就已经躺在病床上去了半条命, 说起来,这也都归功与明阐。嵘亲王可能这辈子都想不到, 自己平日里最看不上的儿子, 居然会成为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嵘亲王病重, 被判斩首, 与他同刑的大小官员不计其数,包括大驸马吴少彦在内, 未免夜长梦多,斩首之日已经定下。

明阐被押死牢,与其一票的其他官员统统被捉, 独独少了礼部尚书苏昇, 明阐再蠢,也知道自己错信了人。

嵘亲王斩首那日, 众多判处死刑的官员都被狱卒拉出,一时间死牢里头传来了无数哀嚎声与求饶声,曾跟着嵘亲王妄图颠覆朝堂的野心者们, 此时败下阵来,统统成了头发花白的可怜虫, 无需斩首,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们吹散了般。

明阐坐在死牢里,望着一个个被狱卒从他跟前拖走的大臣, 还有一些甚至曾出言劝谏他,莫要轻信了苏昇,至少占据京都城,拿准了周涟等人为了城中百姓不敢轻易闯入,在慢慢与周涟磨到冬季。

可他没听,他当时才掌实权,又给治疗嵘亲王的大夫塞了好处,就等着能干一番大事业让众人看见,得人认可。却没想到……狂妄自大与无知,却让他落得了如今这个下场。

其实死亡,一点也不可怕,明阐知道,若不拼一拼,搏一搏,他也终究会有另一种死法,不是死在当上太子的明覃手中,就是死在知晓他杀了明覃的嵘亲王手中。

一开始明阐看见那些哀呼哭嚎的人,还会浑身发抖,想着下一个被拖出去斩首的是不是自己,但是后来见多了,他也就渐渐死心了。

一刀砍头死得痛快些,成王败寇罢了。

直到后来那些哀嚎声也渐渐停了,明阐左等右等也等不来将自己带上刑场的人,心中正焦急恐惧着,死牢里一片寂静,忽而渐渐传来了脚步声。

这几日的京都尤为干燥,死牢里头传来阵阵腐臭的味道,因为刑场距离刑部的死牢并不远,今日斩杀大小官员共计一百零三人,血腥味儿顺着秋风都能吹入死牢的窗户内。那些因为挣扎拖着上了刑场的官员们,双膝磨出白骨,血迹在死牢的路上留下了两道深深的红色印记。

脚步声每传来一步,都像是在判定明阐的死刑。

明阐缩在死牢的角落里,目光紧紧地盯着被光芒拉长的影子,直到那人走近,他才瞧见了是谁。

明云见一袭白衣,与死牢这幽暗血腥的场合尤为不符,一路走来,他的鞋边不沾一滴血,单手举着一张手帕凑到鼻前,遮住一些难闻的腐朽气味。

狱卒帮他开了门,明云见弯腰走进,狱卒转身离开,狱中就剩下明阐与他两个人。

明阐望着明云见,低声开口:“没想到皇叔居然会来这种地方。”

见明云见不说话,明阐又笑:“皇叔是想在我斩首之前,狠狠折磨我一顿吧?你尽管来好了,我都到了如今这种地步,小小折磨又算得了什么。”

“你不会去刑场。”明云见终于开口,他望着明阐的眼中没有恨意,也没有怜悯,就像是在对一个已死之人说话。

明阐怔怔地望着他,明云见道:“金石药,会让快乐的人更快乐,痛苦的人更痛苦,这一点你应当比本王更清楚。”

明阐皱眉,果真见到明云见从袖中拿出了一样东西,那瓶子足有掌心大,不难猜测里面便是金石药。明阐自然知道金石药的作用,一旦摄入过多的金石药,非但五脏六腑痛苦难堪,至深的可怕记忆也会翻涌出来,明云见手中的量,足有他那日给祝照吃下的五倍之多!

明云见道:“你应当感谢本王,本王至少留你全尸,你比你爹死得体面。”

明阐颤抖着嘴唇,如若是用鞭子打他,用脚踹他,他都不怕,但是金石药他是真的怕了,这般恐惧深刻入心,痛苦也只会加剧。他往后退缩几步,又看见半开的牢门,手上抓着一把泥灰,心想不如再拼一次!

明阐将手里泥灰朝明云见的脸上撒去,却没想到明云见侧身躲开,衣袖拂过,将所有泥灰全部遮挡,紧接着他右脚踩在了明阐的心口。

明阐后背抵着石床边缘,挤压着脊骨,痛到浑身抽搐,他这时才发现,原来明云见会武功!

“明云见!你不能对我私自处刑!”明阐挣扎道。

明云见只是足尖用力,几乎碾碎明阐的肋骨,逼迫他疼到张开嘴吧呼救,这才将金石药统统倒入了他的口中,又将脚改为踩在他的嘴上,让他不得不将所有金石药全部吞下。

没一会儿,明阐便在明云见的脚下抽搐,双眼翻起,手脚扭曲忘了挣扎,他将脚收回,明阐口吐白沫,七窍渐渐流出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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