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云见不出声,祝照也不敢出声,大约一刻钟后,明云见吃花生吃得都快烦了,才道:“你还真是听话,知晓本王进来了,即见没举动,也不知自己把你的盖头摘下。”
祝照抿了抿嘴,老实道:“二夫人说,盖头……得夫君揭开的。”
明云见听她声音软糯,带着些许示弱,撑着额头的手微微收紧了些,眉心不禁轻皱,他叹了口气,还是拿起桌上的玉如意走了过去,挑起红盖头,掀开时,才算是见到了祝照的装扮。
她先前,都是穿徐环莹穿旧了的衣裳,其实她肤色偏白,不适合鹅黄色,显得太过瘦小,倒是一身明红,惹出了几分艳来。
三个月,祝照长胖了些。
不像她初来京都时那般瘦小如鸡了,明云见记得那时见到她,她穿着一身黄衣,就像是刚出生不足十日的小鸡仔,黄色的绒毛贴在身上,两只手就能捏死的瘦弱。
今日,施了粉黛,抹了胭脂,发饰与嫁衣也是专门找人定制的,很合身,很好看,只是她身量不高,双肩依旧有些消瘦,但比之百日前,好了太多。
明云见突然想起,成亲前七日,小松去给祝照送饭时,回来在纸上写了句:王妃胖了些,好看许多。
祝照脸如火烧,慢慢抬起双眸朝站立在自己跟前的明云见瞧去。
她一双圆眼因为过于紧张,些许湿润,眼尾点了两点胭脂,如桃花瓣,虽长了些肉,下巴还是削尖的。
明云见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她,直到看得祝照不好意思了,他才问:“你与子秋,谁大?”
“三公主比我稍大半年。”祝照说。
她记得,她与明子秋都是初三生辰,她是十二月初三,明子秋是六月初三。
明云见听她这般说,啧了一声,背过身去走回了桌边,玉如意往桌上随意一丢,坐下后与祝照之间隔了十步之远,两人就这么互相望着,新房内的烛火明明灭灭。
祝照朝桌上的合卺酒看去,耐着性子等了会儿,怕是对方喝多了酒忘了,干脆提醒一句:“二夫人说,成亲当夜要饮合卺酒。”
明云见听她这般说,突然笑了起来,他端起酒走到祝照跟前,递给对方一杯,而后自己端着个圆凳,坐在了床边,略微歪着头看向祝照,眨了眨眼,问:“合卺酒当如何喝,你那二夫人可教过你了?”
明云见与她之间的距离很近,两人的膝盖几乎是错开碰在一起的,他的衣服上有些许酒味儿,方才用玉如意挑开她的盖头时,祝照就闻到了,现下味道更浓。
她摇了摇头,如何喝合卺酒,徐二夫人的确没说过。
徐二夫人在她离开徐冬家之前,与她说盖头得文王掀,合卺酒一定要喝,还有……洞房花烛若有任何不适,一定得忍着。
明云见见她眨巴眨巴一双圆眼,干脆抓起了祝照的手腕,二人交杯,他先饮下,暗红色的袖子半遮了脸,一双桃花眼近距离地盯着祝照,等她动作。
祝照红着脸,望着杯中清澈的酒,闭上眼凑过去一口吞下,学了明云见饮酒时的痛快。
入喉咽下后,她才愣了愣,睁开眼望着杯子,再看明云见,低声道:“是……水。”
明云见点头,嗯了一声。
祝照问:“合卺酒,不是酒吗?”
明云见收回了手,瞥她:“小孩儿最好别饮酒。”
作者有话要说:文王OS:啧,还没我侄女大……
第8章 花烛
龙凤花烛徐徐燃烧着,一滴蜡泪顺着边缘滑下。
新房内,祝照睁大了双眼盯着自己的手,而端着凳子坐在床边,与她有些靠近的明云见,也显然不知所措。
在这静默之中,祝照偷偷朝明云见看过好几眼,其实也不算偷偷,因为祝照的眼睛很大,窗前两盏烛火非常明亮,火光就倒映在她的瞳孔中,稍稍转动视线,明云见都能看见。
这般安静,实在不该。
明云见被赐婚之后,朝中几个翰林院的朋友,也与他说过几回成亲时发生的事儿,索性他们之中不尽是娶了自己心爱之人,但人人谈起,新婚之夜都是美好的。
至少,不如他现下这般尴尬。
明云见终于打破了诡异的宁静,道:“你的头饰……重不重?”
祝照啊了一声,伸手扶了一下压在头顶的珠宝首饰,那是金冠,大多是铜丝编成的花型再串上玛瑙珍珠一类,的确很重,于是她点头。
明云见道:“那摘了吧,你一呼吸它就晃,螺钿的坠子闪得本王眼疼。”
祝照听话,摸着头上的发饰不容易地摘了下来,还勾乱了几缕发丝,一截垂在了前胸,黑发柔顺,没了那些珠光宝气的东西,倒是更为标志。
“既然都摘了发饰,不如就早些休息吧。”明云见说罢,突然站了起来。
祝照明显察觉到了压迫感,跟着抬头望着他,紧张两个字都快从她的眼中蹦出来了。
出嫁前,徐二夫人教过她一些东西,因为徐二夫人害羞,自己也没说多少,大致描述了一遍,至少让她懂得一些,祝照听得不全,现下却猛然有了画面,一些旖旎场景冲入脑海,她呼吸都停了,僵硬得仿佛一块木头。
明云见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静了会儿,道:“本王回自己房里。”
祝照一愣,明云见说完这话,转身便走了,她就这么盯着对方的背,眼看着一身暗红喜服的男人走出了新房,还关上了房门,没一会儿这处静了下来,祝照才反应过来了。
徐二夫人交代的事,恐怕短时日内,不会在她身上发生。
也是,成亲,本就不是他们自愿,更何况祝照年幼时在京,也听明子秋说过一些关于明云见的事,知晓他尚是少年时,心中有个喜欢的人,只是那时也是皇帝赐婚,他喜欢的大家闺秀,成了他人的妻子。
十年过去,明云见迟迟没有娶妻,祝照在京的这百日内,于客栈中听到一些坊间谣言,说的都是明云见迟迟未娶,实则是放不下过去心中所爱。这些话,不知真假,但祝照心想,他都二十六了,皇帝不赐婚,他也就不成亲,即便不是为了过去心中之人,也是对婚姻极为真诚的。
若非真心所爱,便是迫于圣旨娶了,也断不会稀里糊涂洞房花烛。
祝照如此猜测后,心里也没多难受,只是被人无声拒绝,总归是丢了点儿颜面的,但她方才脑海中幻想之事没有成真,也是松了口气。
人都走了,祝照便坐不住了,该有的礼都办完,她早就饿了。
这么些日子小松每日定时定点来送饭,祝照天一黑不吃胃便开始叫嚣了,今日这妆容打扮,足足花了大半天功夫,又在吉时出门,被送到了新房之后她动也不敢动,腰酸背痛不说,肚子也不知叫了几声。
新房的桌上摆了一些糕点与瓜果,花生被明云见吃了一半,还有红枣桂圆红豆糕,她提着厚重的裙子便坐在了桌旁,见没餐具,干脆动手去抓,吃了几颗红枣后,馋虫被勾了出来,她也不顾那么多,瞧见什么吃什么。
祝照怎么也没料到,明云见会去而复返。
方走出新房后没多久,明云见便在长廊处停下了,廊外美人蕉的浅香传来,他朝右侧看去,便见绿瓦亭下,一大片红色美人蕉开得艳丽,长廊下的几盏灯笼照着光亮,恍惚瞧去,像是燃了一片火。
某些记忆涌上了眼前,曾经的祝府围墙头上盖的也是绿色琉璃瓦,他当时酒醉,由夜旗军搀扶,远远看着祝家府门后大雨都无法倾灭的火,不知是酒未醒,还是雨势大,那一片艳红,乍然相似于现下绿叶中的芭蕉花。
明云见抽出了腰上挂着的银扇,展开呼呼地扇了几下风,还是转身回了新房处。
他走到门前轻轻推开房门,便见祝照将嫁衣外的一层宽大且累赘厚重的大氅脱下,穿着绣了芙蓉花的中衣,端庄地坐在了桌旁,尚算斯文地往嘴里……塞了第三块红豆糕。
这一瞬,明云见突然想起了一句话,小松说得对,她的嘴看上去小小的,但一口能塞下的不止两块玉子糕,而是三块红豆糕。
祝照听见有人进门了,而且非常突兀毫无征兆地就将房门推开,她吓了一跳,转头过去见到明云见,一嘴吃的咽不下去,慌乱之中呛红了眼,嚼碎了的红豆糕都吐了出来。
祝照扶着桌子边,一手捂着嘴拼命咳嗽,气都喘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