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类(55)

她紧紧地蜷了片刻,咬着牙爬起来。眼睛上有温热的液体,用膝盖想都知道是撞破了脑门,她用袖子擦拭了一下眼睛,此时月色晦暗,甚至都照不清血色。

她睁开眼,视线落在前方,动作霎时凝固。

眼前的场景无端地令人有些悚然。

黑黢黢的树丛掩映着大片断壁残垣,都是年代久远的建筑残片。斑驳的月光下,在那些残垣的正中央,有唯一一处尚能窥见形状的建筑骨架,七八根顶梁柱围成里外两层,都被损毁得长短不一,有些已经倒下。长长的房梁从中折断,高耸的楼骨架渗出陈旧的铁锈色,有些石墩上还有黑色的痕迹——在过于暗淡的光线下,分不清是血迹还是火烧的残迹。杂树长草从残址中见缝插针地生长,毫无规则地长成了挣扎的模样。

此地多年无人踏足,连野兽的痕迹都没有。

像是无意闯进一处禁地,那禁地里传来的风如一双坚硬的鬼手扼住三思的咽喉。不知为何,她感到呼吸不畅,却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走进那些残破的木石之间。

房屋骨架七零八落,房梁断裂得十分狰狞,表面布满裂隙,触手间十分粗糙,又因前一日下了大雨,尚未干透。木质结构的房屋与草木的残躯融为一体,弥漫着腐烂的味道。

一只蚂蚁顺着柱子爬上了三思的手,她一吹,掉了下去。

不知是不是摔的,三思的头从方才起便开始隐隐作痛。她鬼使神差地抬起头,视线的终点落在了数丈外地面上一片黑黢黢的……

她皱了皱眉,那是……水井?

三思的脚步在那片突兀的黑暗边缘停下,足尖再往前一寸,便是一条长长的阶梯地道。一棵倒下的松树横在地道口,枝桠交错,针叶扎人。

阶梯向下延伸入望不尽的黑暗,空荡荡,寂寥的脚步声从地下深处传来轻微的回音。三思在楼梯顶端站住,脑海中的记忆碎片如浮光般点过神经,皮肤上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她的视线牢牢地凝滞于黑暗深处,仿佛有蛰伏的猛兽随时会从黑暗中扑上来,獠牙上满是血肉残渣。

头痛症又开始犯了。

三思半跪在地,手微微哆嗦着从随身的布袋里掏出从陈情那里拿来的药囊,暂时失去敏锐性的五官则没有注意到,身后那柄被高高举起的闪着凛冽寒光的匕首。

此时,隔了没几里的破祠堂里,虞知行和焦浪及已经用碎石块和柴火搭好了炉子,将一只打来的山鸡拔了毛,并着白日里捡的那条蛇一块儿开膛破肚,在山溪中洗净,叉起来架在了炉火上。

虞知行心不在焉地将山鸡翻了一面,望着祠堂外的黑夜,脚尖敲着地面:“怎么还不回来。”

焦浪及被火堆烤得浑身热:“她在山里长大的,应该没事。”他嘴上虽然这样说着,心里却也有些不安。

虞知行又往外看了几眼:“不会迷路了罢?”

焦浪及没说话。

虞知行不停地在心里告诉自己“什么事都没有”“三思可能耐了绝对不会出意外的”,想象力却忍不住地无限延伸,不足片刻就冒出了无数可怕的想法。

焦浪及:“要不……”

虞知行蓦地站起身,立即就往外掠去:“我去找她。”

焦浪及愣了一下,回过神来,连忙盖灭了火堆,在火星上踩了两脚,迅速跟着跑出去。

虞知行一头扎进黑暗里,回到他与三思分开的地方,一开始急得像没头苍蝇似的四处找大声喊,冷静下来后,便想起三思先前与他一起在路上时,时不时地会在石头或是树干上刻下印记,于是与焦浪及开始寻找一切她可能留下的记号。

二人急得火上房,满头大汗之际,终于在一棵树上找到了一颗三角形的新鲜记号,确定了方向,一路追了过去。

另一边,黑暗的地道前,三思坐在一块残破的磉墩上,给自己包扎受伤的手臂,而在离她五步之外的地方,一位灰衣男子背对着她而立,心无旁骛地望着月亮,场面有一丝说不出的尴尬。

第43章 过水刃刀刀欲见血4

片刻之前, 三思正半跪在地上, 忽视了背后袭来的凶刃。在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小恶蛟孟景手中的匕首已经被树丛中射出的一枚石子打偏。

三思心下大骇,脑子里虽然仍是一团浆糊,疼得厉害, 四肢在面临危机时却做出了应该有的反应。她就地向一侧滚, 躲开孟景被击歪的匕首。

孟景一击不成却并未放弃,匕首再度向下剁去。三思及时偏头,利刃擦着她的颈侧插/入泥土,她抬腿一踢, 正中孟景腰侧。

孟景被踢得倒退一步, 愈发目露凶光,飞快一脚踩住三思脚踝, 后者闷哼一声,腰肢一拧, 以膝盖着地,上半身蓦地抬起, 肘击孟景胸口,带着银丝手套的手刀锋利至极, 于孟景胸腹间划开一道大口子。

孟景痛喝一声, 面部扭曲,原本该落在三思脖子上的刀锋割破了她的左臂。

孟景的狠劲仍旧未褪,三思才勉强站立起来,下一刻孟景的腿便如鞭扫来, 她跃起避开,落地时听见脚踝“咔”的一声响。

她强忍住剧痛出掌,然而掌风尚未拍到孟景身上,后者便忽地单膝落地,“咚”地一声磕在青石板上,那动静,三思光是听着都牙酸。但此刻她无心对孟景感同身受,而是诧异地抬起眼,望见了立于孟景身后手持一根木棍的年轻男子。

男子一棍将孟景打倒在地,立刻紧跟第二棍,孟景逃脱不及,被打在背上,当即一口鲜血喷出,却如泥鳅般逃走了。

眼看凶徒消失在层叠的山林中,三思终于扶着一边的歪脖子树艰难地坐下来,抹了把自己颈侧,心有余悸。

她抬起头对来人道:“多谢少侠救命之恩。敢问少侠尊姓大名?”

那年轻男子——正是前一夜出现在流云吹烟阁的少林弟子展陆——将木棍收回身后,端端正正地立在原地,拱手道:“路见不平行侠仗义乃我辈本分,不敢留名。姑娘没事就好。”他就着月光瞧见了三思身上的血迹,连忙从自己的衣袍内侧撕下一块长长的布条,双手递给三思,“姑娘还是先包扎一下伤口,以免失血过多。”

他这一连串的动作有些许的笨拙,却向人传递出了某种莫名的亲切与和善。

“多谢。”三思接过布条,见那人立刻转身走了两步,背对着她,竟是十分守礼。

她看了那人两眼,最终还是放下心来解开了一边袖子,十分别扭地单手给自己包扎。

展陆听见身后动静,大约是觉得此间沉默有些许尴尬,于是张口问道:“姑娘为何深夜独自游于深山?”

三思道:“我与同伴一道来此,正分头打猎,不料遇见歹人。”

展陆道:“姑娘功夫了得,想来也是江湖人。可知方才那人是谁?”不待三思回答,他便自行道,“此人姓孟名景,人称‘小恶蛟’,与其师‘恶蛟’薛丛分列少林恶人榜第九十七与第六十二,皆是穷凶极恶之辈。薛丛曾奸杀逍遥门两名女弟子,五年前被逍遥门的剑阵围杀。此师徒二人以心胸狭窄睚眦必报而恶名远播,孟景曾因爱犬与一屠户家看门犬争斗致死,而将那屠户之犬剥皮抽筋,并逼屠户生吞——此人多年来作恶多端,凶狠异常,心胸小,善记仇。我看方才孟景招招狠辣,要取姑娘性命。姑娘若是得罪过此人,今日让他得以逃脱,来日恐要多加小心。”

三思想起白日里与孟景的那一番来往,心知自己又惹上了麻烦,这麻烦还有一副令人难以理解的小肚鸡肠。她心里叹了口气,咬着牙愤愤道:“下回他若再敢来,就叫他没命跑。”

展陆背对着她,却被她这伤疤还没好就忘了疼的精气神给逗得会心一笑,险些想要回头结交一下,却立刻想起人家还在包扎伤口。他有些笨拙地正色道:“姑娘还是好好疗伤罢。”

三思:“皮肉伤罢了,有什么好疗的。哎,这位少侠,我弄好了,你可以回头了。”

展陆总算回过身来。

三思头痛尚未褪去,月光又暗,看不太清此人的样貌,但轮廓挺清秀,那张脸即便看不清楚五官,却令人感到一团和气。她尚未来得及开口询问这位年轻男子究竟为何于此时独自一人身在此地,不远处的树丛中遍响起几声呼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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