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类(206)

岑明背起左手:“你我二人生死斗,自不牵连家人。你如今有伤在身,我以右手对你。”

耿深道:“大可不必。岑宗主全力,才是示我以尊重。”

素白的袖袍抖开,掌下真气凝聚:“好。”

****

半月后。

“我不是。我没有。”坚持不把最后一根小拇指收进拳头的欧阳如玉在众人的目光下颤抖,雾气蒸腾间,颊上有水又有汗。

“别挣扎了就是你。”卫三止不由分说地扑过去把他的小拇指摁下,溅起一捧水花,举着自己还剩下两根在外面的手指头,得意洋洋。

“有谁参加了五次以上谈兵宴,不就只有欧阳了,你够损啊。”焦浪及抹了把脸,背靠石头,胸膛都浸在水面以下,十分惬意。

在场的数他个头最高,就连在水里都鹤立鸡群。

水边有侍女过来将装着果点的托盘放入水中。

无人关注的展陆老老实实举手:“我也参加了。”

“你还有命呢。”卫三止狂躲欧阳如玉拍来的水,“救命!”

欧阳如玉一边和卫三止对打,一边对焦浪及喊:“快把你的胸毛遮一遮,辣到别人眼睛了!”

展陆看着自己只收了一根手指的右手,问道:“这个游戏只要决出倒数第一吗?”

欧阳如玉在水花中喊:“第一二三四五都要!你们快点拉个人和我一起垫背!”

“不必了不必了,这游戏好无聊。”焦浪及若无其事地把只剩下的一根手指头放下,往欧阳如玉那边泼了两把水,靠在石头上左顾右盼,假装自己不是倒数第二。

“我看你是要输了!”

还是没逃过卫三止的眼睛。

于是卫三止与欧阳如玉协同扑向焦浪及。

展陆唯恐被殃及池鱼,勉力往上爬。

绕过层叠的假山和竹林,数丈外,虞知行的身体浸在水里,两条胳膊搁在岸上,趴着,懒洋洋道:“好吵。”

三思躺在岸边的藤椅上,用木签扎了一小块冰镇的西瓜,放进嘴里,闭着眼睛翘着脚,浑然不觉得被打扰。

阳光穿过树荫,稀稀落落地落在她青色的裙子上,光斑三三两两地连成片。

虞知行扬了扬眉,伸手过去。

三思的签子扎了个空。

她睁眼,侧头看过来。

虞知行把碟子往自己背后的石头上一放,搁在了她够不着的地方:“今日的分量到此为止,不可再吃冷食了。”

三思半坐起身,从善如流地问道:“那该吃什么呀?”

虞知行:“想吃什么?”

三思笑眯眯地道:“鱼头汤呀。”

虞知行将手臂抬高,牵住她落下来的手。

那手心因蛇鬼的长鞭而留下了疤。

但那只手没有在他的手心多做停留,而是落在了他胸前。

那里有两道长长的伤疤,贯穿腰腹,横亘在男子线条分明的肌肉间。

汤泉的热气蒸红了虞知行的脸,他任由她的指尖停留在自己的腰腹间,双臂轻轻一撑,毫不费力地抬高了身体,在她的嘴唇上轻轻一吻。

分开的间隙,三思舔了一下嘴唇。然后她的手落在了虞知行的肩膀,后者湿漉漉的手臂抚上她的腰。

唇齿间热气纠缠,比夏日里的汤泉还要滚烫。

虞知行的手臂越收越紧,三思的上半身不由自主地向前倾。

“哗啦”一声,二人一同掉进了水里。

这一下虞知行可算是彻底醒了,赶紧将三思上半身高高地抱出水面:“快快,伤还没好,不能泡这么热的水。”

三思浑身都湿透了,漆黑的湿发搭在肩上,没所谓似的,捧着他的脸,低下头,在他发顶亲了一下。

“公子。”

竹林后有小厮出声。

虞知行:“说。”

小厮将自己的身形和视线一并掩在茂密的竹子后,丝毫不妄加窥视:“云泥居士差人送信,邀公子和岑姑娘前往府上吃茶。”

虞知行的视线没离开三思的眼睛,“啧”了一声。

“他还真是灵通,连我们在这儿都知道。”三思撇了撇嘴。

“不想去?”

三思振振有词:“当然要去,我没找他麻烦就不错了。”

虞知行毫不留情地戳穿:“还不是因为没证据。”

竹林后的小厮:“那小的这就去回话。”

虞知行拍了拍她:“上去了。”

三思:“你的手往哪里拍。”

虞知行:“我没有。”

三思:“找死。”

虞知行:“上去再死。”

二人于是上岸,收拾了一番,才缓缓驱车出了门。

谈兵宴散去,还滞留在登封城中的门派越来越少,街市上远不如半个月前热闹。

马车滴滴答答地驶在街道上,三思趴在车窗前,下巴枕着胳膊,看着外面的铺面和行人。

街边不远处几道灰色的人影映入眼帘,三思微微坐直了身子。

对方显然也注意到了她。

周静池的脸色显然不如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好,瘦了些,憔悴了些,虽然折损了些许眉毛,却愈发我见犹怜。

她同几名白虹观的弟子站在书画铺子前,在看到三思的时候目光躲闪,却见后者在马车中直起背来,郑重地冲她拱了拱手。

周静池僵在了原地。

马车短暂地经过,很快就没了踪影。

旁边的师姐妹挑好了画卷,来到周静池身边,吓了一跳:“哎呀!师妹怎么忽然哭了?”

师姐妹们顿时围上来嘘寒问暖。

“哎呀师妹不要难过,师父不过是气头上说得重了些,过一阵子就好了。”

“是呀,师父向来是最疼师姐的。”

“那个姓祝的不是什么好胚子,和贼人串通一气差点害死明宗的小姐,师父是担心师姐被那恶人哄骗了去。”

周静池手忙脚乱地擦去眼泪,眼泪却止不住地掉。她不再看马车消失的方向,眼眶的红却退不下来,却又忍不住想要笑:“没事……是真的没事了。”

颠簸的马车里,虞知行看见了三思的举动,绕了绕她发尾的绑带,问道:“怎么了?”

三思:“方才那是周静池。”

虞知行扬了扬眉:“不讨厌她了?”

“讨厌不起来了。”三思瘪了瘪嘴,“你说,她那么讨厌我的一个人,为何当初还要冒着违逆心上人的风险向我们示警?”

虞知行偏着头望她:“因为她也是个好姑娘。”

三思:“‘也’?”

虞知行一笑,揉了揉她的发顶:“因为我们三思是最好的姑娘。”

三思恶寒了一下,不轻不重地踢了他一脚。

车马驶入僻静的巷陌,三思好半晌才意识到:“这不是去流觞园?”

前面骑马带路的小厮道:“流觞园乃宴请宾客之地,我家主子在城中另有住处。”

不多时,小厮便停住下马:“到了。”

虞知行先下车,牵着三思下来。

“裴宅……?”望着头顶的匾额,三思微皱着眉。

虞知行看了看周围的格局:“我们进城的第一天经过了此地,还发现了那便宜地图上的漏洞。”

经他提醒,三思想了起来:“是了,当时卫三止说这家原本不是姓裴的。”

小厮一边将二人领进门,一边道:“这是我家主子今年新置的宅子,住进来未得多久。”

三思抬腿跟着跨入门槛。

似乎是因为流觞园的那次远观铺垫过长,又或是裴宿檀本人素来与人保持距离,因此当三思迈进院子便毫无准备地望见其人出现在自己的视线中时,感到有些意外。

一来意外裴宿檀竟出现得如此直白,二来这座宅院竟只有一进院落,与流觞园的重叠掩映大相径庭。

这是一座四四方方的庭院,三面厢房和门廊在任何角落皆可尽收眼底,没有浮华的装饰,没有附庸风雅的假山池水,只有刚经过修葺的陈年木石,以及庭院里的一口井,井边一棵年纪很大的柿子树。

裴宿檀就坐在石榴树下的草席上,照旧一身斯文的白衣,旁边停放着那架木轮椅,手中刚泡好茶。

虞知行掐了三思一下。

三思拍掉他的手:“干嘛?”

虞知行:“捡捡你的眼珠子。”

三思懒得理他。

这时无衣捧着一盘子糕点从厨房走出来,一眼就瞧见廊下走来的三思二人,顿了一下脚步。

三思弯着眼睛冲他挥了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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