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沉离扬起凝白如新荔的下巴,透过两番本该难逢的尘世,浩浩无涯的光阴,对陆衍潇洒一笑:“无悔。”
镜花水月一遭,顺心而为,所以不悔。
陆衍看了她一会,终于点点头,然后在耀义长老的怒目而视中振袖一挥。
他们手上的红绸被陆衍注灵扬起,滞缓似雾地在半空停留了一瞬,刹那间爆裂为无数落红大小的碎屑。碎片以祭台为圆心,燃着赤焰四射开来,众人席上的花烛与墟海广场的悬灯都被其尽数点燃。
随着红绸上纷纷扬扬飘洒的金粉,一齐落到她身上的,还有一张流转着陆衍灵力的暗红薄纱。
姜沉离乌沉沉的眼睫颤了颤,抖落下一连串亮晶晶的粉末,这个操作……怎么好像有哪里不对?
“……”耀义长老脸色一言难尽,看了这个夹带私货的弟子半晌,挣扎着出卖了自己的灵魂:“执盖,礼成。”
…………
墟海广场上灯火如昼,映得两位新人恍若神仙爱侣。藏书阁看台上的洛连川从这幅如花美眷图中移开视线,回到了书房中。
书桌上放着一提印着宴春楼标志的食盒,但他似乎遇上了什么棘手的难题,动也没动里头的点心,只是握着卷宗在来回踱步。
半晌,身后传来响动,他倏然停下脚步,脸上凝重的犹疑如潮水般褪去,转身之间换上一副温润无害的模样,对来人微微一笑:“辛师妹,怎得不去观礼?”
他身后的辛如寄偷袭失败,颇有些懊恼,气哼哼靠到书桌上,抓起一只紫毫毛笔把玩,一团天真的娃娃脸上挂着噘得老高的嘴:“陆伯伯到处在寻你,我说我看见你在这儿,就自告奋勇找来啦!”
洛连川听后不见多少惊讶:“多谢师妹,我这就去。”
他与辛如寄堪堪擦肩而过,忽然听见她脆生生在身后问道:“——是你吧?”
洛连川脚步顿了顿,轻笑一声转回身:“师妹在说什么?”
“不是师兄留下的?”辛如寄用那只紫毫笔指着桌上的食盒,满脸无邪。她又想到什么似的,两颊绯红,双手捧着脸撒娇:“该不是留给我的吧?洛师兄你不能害我发胖呀!我的脸最近可都圆了一圈——”
“……”洛连川深深望她一眼,取过食盒:“既然如此,那我便拿走了。”
他走到门边时,状似不经意回过头,辛如寄已经哼着歌坐上阁外的栏杆,她摇晃着悬在空中的纤细小腿,遥遥望着墟海广场的方向,如嫁衣般的红裙在夜风中扬起。
“——小师妹不必担忧,今天这身红裙,衬得你十分窈窕。”
*
红烛荧煌,同样一身红袍的陆衍坐在摇晃光影里,衣物绒面被掩映得由浅复深,连解扣子的手指都多了几分缱绻之意。
姜沉离羞愤到脚指蜷缩,伸出尔康手制止了他:“等等!!!”
陆衍修长的手指抚在领口上,闻言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你不会?”
她气得吹了吹头上的薄纱,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我为什么要会这个?!”
“那我来教。”陆衍毫不气馁,我行我素剥下了外袍:“先把纱布浸到药酒里。”
姜沉离看着陆衍血肉模糊的左肩,紧张到都有点反胃了。她环视一遭,劈手夺过桌上的酒壶拧开盖子,一饮而尽。
陆衍:“……”要不要告诉她这是用作交杯酒的。
姜沉离用酒壮完了她这颗怂胆,抹了抹嘴,又拿过旁边的药酒,义薄云天道:“来……来吧!”
她眯着眼将药酒倒上纱布,又偏着头将纱布移到陆衍伤口正上方,手抖得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就是不敢摁上去。
陆衍:“…………”
姜沉离还在像个孤独患者自我拉扯,忽然手背上一阵温热,她扭过头,看见陆衍摁着她的手不假思索地压到肩膀上。
“嘶——”
姜沉离替面无表情的陆衍倒抽了一口凉气,听到他平静的声音:“再拿点纱布,随便包扎一下。”
姜沉离:“……好的。”
被陆衍强行打破心理防线,姜沉离好歹是可以用大脑,而不是后脑勺来处理伤口了。她上好药后,一圈圈在他结实的肩膀上缠着纱布,最后甚至一时兴起打了个蝴蝶结。
姜沉离打量了一番自己的杰作,满意拍拍手:“大功告成。”
陆衍:“…………”
姜沉离一边收拾桌子,一边小声逼逼:“明知道自己肩膀有伤,还在祭台耍什么帅……怎么说也算蜜月期,就让本姑娘干这个?我上辈子肯定欠你的……”
“什么蜜?”
沙哑的声音乍然响起,她吓得转过身,这位仁兄大概毫无安全距离的意识,几乎整个人都贴在她背后,此时弓着腰缓缓低下头:“甜不甜……”
“蜜……蜜……”姜沉离的手在背后抵住桌子,头脑一片空白,呼吸交缠间,感到两人的距离只剩那层薄纱了——
她猛地推开他:“——卷呢?”
陆衍一愣,复而兴致缺缺地直起身,坐回桌上撑着手臂瞧她。
姜沉离仿佛拿到了什么把柄似的,趾高气扬朝他摊手:“天道卷轴,给我看看。”婚前协议双方都有知情权好吗?!
陆衍从桌上的点心盘里寻了块芙蓉糕叼在嘴里,含糊不清道:“若不妙,你当如何?”
姜沉离:“……嫁鸡随鸡?”
陆衍似笑非笑的眼风扫了过来,姜沉离瞬间乖巧:“不不不没有说您像鸡的意思……”
所以到底是有多惨?一星差评?
姜沉离眼巴巴盯着陆衍吃完了点心,又眼巴巴从瞅着他从怀里摸出那道卷轴扔给她。
抱着总不至于比原著还惨的迷之自信,她一把展开了这劳什子卷轴,只见上面龙凤凤舞写了一个遒劲的大字——
“可”。
作者有话要说:不瞒你们说,为了写昨天那点破烂打戏我憋了三个小时,今天只用谈恋爱就十分顺利,那么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不如全部身中奇毒修为尽失一起谈恋爱好了(。)
另:大家随意评论呀,有时候不回不是因为高冷,是我不知道说啥……
第11章 一字天书
姜沉离保持着开卷的动作,足足愣了好一会,然后开始翻来覆去地摸它有没有夹层,又对着烛火看了半天有没有隐藏的字。
——然而她什么都没有发现。
她把卷轴拎到陆衍面前,狐疑问道:“就这?!”
现如今街上塞过来的小传单都知道印一串“详情请见二维码”,这天道要了别人两滴心头血,就给一个字?什么霸王条款?
陆衍还在翻找点心,大概是嫌卷轴遮住了自己的视线,他目光闪烁了一下,把它推回姜沉离面前:“……唔。”
姜沉离还是觉得这事疑窦重重。
合息礼上那些蒙面死士的来历,她本还不能完全确定,直到那首领自损一千开刃,暴露自己伏金族人身份后,她才敢肯定——这事跟洛连川脱不了干系。
伏金一脉因为身怀养兵之术,常常遭受觊觎。许多心术不正的人为求得神兵,将他们囚/禁拷打,甚至强迫他们繁衍后代,用作兵器实验。于是伏金族人的数量越来越少,多选择隐居避世。
洛连川跌落山崖后,陷入昏迷,被出来打猎的伏金族人无意间发现,这才捡回一命。后来,他们的藏身之处暴露,洛连川浑身浴血,连雪鸿剑都斩断了,才帮他们杀退敌人,逃过灭族危机。
族长为了表达感谢,传位后决然开刃,赠剑洛连川。自此,书中三大神兵之首——镇狱剑问世。
想通这一点后,姜沉离更加不安了。原因无他,为什么跟书中不同,伏金族亮相的进程几乎整整提前了三分之一?洛连川这会儿是怎么接触到伏金族的?
照理说,陆衍现在既没作死打那一掌,也没生剜洛母心脏,洛连川还不至于对他恨之入骨,顶多只是觊觎宗主之位而已。他为了不让亲哥得到恕墨宗的势力,定会想法设法挑拨她与陆衍的关系。
毕竟洛连川是个有前科的人,姜沉离本已做好卷轴被换成“惊!妖女乱世”、“为什么她绝非良缘”之类UC震惊部标题的准备,且打算尴尬又不失礼貌地提醒大佬:您看看这卷轴,像不像你弟的手作?
然而……
姜沉离不信邪,又看了看卷轴,那个笔走龙蛇的“可”字正张着大嘴嘲笑她的天真愚蠢,怎么也不像暗藏挑拨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