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偶若有思想,潇太嫔,你说它是更想活还是更想死?”
“呵,”潇太嫔用小指划过细长的眉尾,“若是更想死,便不会把自己活成了无生气的模样了。”
“下官听闻,公主的母后曾和太嫔一样,出生于丽句,作为陪嫁丫头与太嫔一起入的后宫,是吗?”冯素贞心里想着目的,单刀直入的打断了两个女人的互相试探。
换成冯素贞开口,潇太嫔便不是那么热络,转眼又端起茶杯,从从容容的拨弄着杯盖,连眼皮都懒得一抬,“是啊,这些前尘旧事,驸马爷随便打听打听就能知道。”
天香又要开口,冯素贞用眼神示意不必,对潇太嫔道:“仪惠皇后当年只是您身边小小的贴身婢女,却被当时还是太子的先皇看中,随后更是一意孤行,非其不肯立后。虽说因四方压力使之未立成后,但也是整个后宫唯一的妃,诞下的龙子也能尊之为母后,未得其名却有其实,不知潇太嫔如何做想?”
“你们大成不是有句话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先皇和舒冉有缘,即便身在皇家,也阻拦不了这份情缘,奴婢能做何想?当然是祝福了。”
“仪惠皇后出生不如您,样貌不如您,想来才绝惊艳更谈不上,您作为丽句的顺义公主正正当当的来与皇子和亲,未被选中不说,日后还屈于下位,心里应当是不甘的吧?”被天香偷偷掐了一把,冯素贞仍不动声色,她说的是实话,被公主代替母后掐一下就掐一下,反正也不算太疼。
潇太嫔抬眼看向冯素贞,轻笑道:“驸马爷这话,是想说奴婢嫉妒舒冉?嫉妒她身份卑微却爬到了奴婢头上?嫉妒她以小小丫鬟身份却得到了一国帝王的痴爱?”
“母后在本宫幼时就想要自尽。”天香突然插话。
端着茶杯的手晃了一下,潇太嫔将杯子放回桌上,望着天香张了张嘴,随后却是轻叹了口气,目光悠远,像是透过天香再看某个不知名的点。
潇太嫔似在回忆什么,冯素贞便让天香不要打断她的回忆,两人只是安静的等她从遥远的回忆里醒来。
“说吧,你们先说你们来的目的吧,说完我也好决定要不要将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拿出讲讲。”结束回忆的潇太嫔,语气显得随意的多,懒懒散散的撑着手托着腮,望着面前两人。
冯素贞和天香交换了眼神,决定还是由冯素贞讲,“皇上决定要给先皇以活人殉葬,很不幸的,您在其中。”
只是愣了一下,潇太嫔对这件事没有太大的意外,愣过后,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道:“阳儿还是如小时候一样,想要的东西,无论时隔多久,也一定是要得逞的。”
直呼当今皇上名讳,还叫的这般亲昵,让冯素贞和天香有些吃惊,不过她们都没打算在这件事上纠结,冯素贞问道:“听您语气,与皇上幼时感情甚好,怎么不问问皇上,为何要您一起给先皇殉葬?”
“理由肯定是千奇百怪的,阳儿从小就是这样。不过,好吧,我还是有些好奇,阳儿除了想让木鸟飞上天以外,这次又有什么奇思妙想?”
潇太嫔的态度过于诡异,冯素贞谨慎的说道:“皇上怀疑,当年仪惠妃之死,是您造成的,所以皇上是想替仪惠皇后报仇。”
“哎,这个傻孩子……”潇太嫔轻叹,揉了揉眉尾,看向天香,问她,“香儿呢?香儿是不是也怀疑是我害死了你母后?”
突如其来的亲近,让天香措手不及,两世记忆中,她都不曾与这个深居简出的女人有何交集,她怎么能在言谈中与自己这般热情交谈?
“看来香儿也是这么认为的啊,”没有等到天香的回答,潇太嫔自顾说道,“其实,也可以说与我有关吧。当年我父王非要让我放进丽句而来的刺客进宫,原本是想刺杀阳儿,却没想那天香儿调皮,穿了哥哥的衣服玩闹,让刺客看错了人,还好我发现的早,劝退了刺客,可还是令香儿不小心掉进了湖里。”
冯素贞双目一瞪,难怪她查来查去,都查不出来当年是谁要向天香出手,原来都不是这宫中的人,刺杀不成立刻退走,趁着混乱伪装成宫女太监,连蛛丝马迹都留不下来。
知道自己童年掉进玉清湖的真相,并没有让天香开心,她问道:“母后的事,也是你们丽句的刺杀行为?”
“怎么会呢?我怎么会让他们伤害我的小舒冉呢?我只是将国君要杀阳儿的坚定意志告诉了舒冉,我只是幸灾乐祸啊,她得到了世上最高的位置如何?她得到了世上最好的丈夫如何?她生了一双世上最玲珑的儿女又如何?她所得到的一切,都要由其他途径还回去的,这就是代价啊,这世上哪一件事物不是明码标价的?她以为自己会幸免吗?”
看着面前依旧保持着优雅仪态的女人,但那双不见惊动的眼,渐渐发出癫狂的光。
“小舒冉一直都那么温柔,那么听我的话,我说有我们在皇宫一天,国君就不会放弃里应外合的刺杀行动,她是丽句人,是一定要效忠养育自己的国家的啊!但是小舒冉又想保护自己的儿女保护自己的丈夫,忠义不能两全,那就牺牲自己吧。”
天香的双手紧握,冯素贞轻轻覆上她的手,以作安慰。
“可惜第一次被香儿发现了,小舒冉告诉我的时候啊,她脸上的表情多骄傲,她小小的女儿那么小就心细如发,知道要保护自己的母后了。我若是有香儿这样的女儿,可能我会比她更自豪。”潇太嫔目光怜爱的看向天香,“你娴静时,格外像你母后,一样那么乖巧,乖巧的让人想将你藏起来,不想给任何人瞧见。”
“潇太嫔……”
“驸马,我很羡慕你能和公主在一起,你要好好待长公主殿下啊。”潇太嫔说完这句话站起身,长长的衣摆拖了一地,她转身婷婷袅袅的往帘幕走,边走边道,“烦驸马告诉皇上一声,为奴婢这一条贱命搭进去几条无辜的人命不值当,他若还愿信奴婢,就请来一趟,奴婢会给他一个满意的说法。”
“诶,你……”
“公主,”冯素贞拉住天香,对潇太嫔行了礼,道,“下官一定将话带到。”
第140章
没有人知道那个在后宫中毫无存在感的潇太嫔,为何要在新年当日自缢,据说她身前只留下了两句诗,诗文“冉冉孤生竹,结根泰山阿”。
有人说是没有了先皇,潇太嫔在后宫就像是一只孤独生长的竹,没有了依靠,任人欺辱;有人说是潇太嫔过于思念,出现了幻觉,以为等到了先皇来接她……
而宫中贴出的告示是,潇太嫔与先皇感情甚笃,自先皇去后,潇太嫔终日以泪洗面,未有休时,故而趁新年宫人忙碌接新之机,自缢于其室。皇上感念其对先皇忠贞不渝,故葬于先皇陵寝旁,与仪惠皇后相邻。
正月初五,民间喜迎五路神,菊太妃自请为先皇守陵。皇上准,并敕封其子为河东王,建府晋城。自此先例一开,后宫先皇女眷,皆自请上皇家寺庙代发修行,为大成国祈福永祷山河太平。
虽然国事繁重,但与身无重任的冯素贞毫无关系。
上官唐在年前就回国了,同时带走了官琯。本以为官琯会想方设想留下,却没想官琯是自动请求和上官唐回丽句。
“我为绍民哥哥算了一卦,又是下下签。绍民哥哥武功还在之时都尚无退路,如今武功、记忆都没有了,那还不得死的透透的?我可不想看见天香姐姐跟着去殉情,所以呀,我要回师门一趟,问问那群老不死的,有没有什么解决办法。找到办法后,我就会回来的,到时候就再也不会离开了,天天缠着你们!”
离去时,官琯背着冯素贞,告诉天香自己回去的真实目的,一是为了给天香提醒之后的波折,二也是为了让天香安心。
尽管在回国前,官琯将冯素贞又一顿好缠,但天香却未多说什么,倒是惹得之后冯素贞冷脸相迎数日,让天香无可奈何。
因潇太嫔一事,原本要给自家孩儿办满月酒的张绍民不得不取消宴席,低调收了一些同僚的送礼,便挑了一日让下人送了一张请柬,请冯素贞上门吃酒。
冯素贞不想去,但是想起先前张绍民那严肃模样,思忖再三,还是决意去了。
去之前,冯素贞怕天香知道要跟着一起,但她又不想骗天香,犹豫来犹豫去的,决定直接告诉天香自己要去丞相府上,希望她在公主府里等着自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