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天香没有很快回答,而是为难的说:“其中关键点我不是特别清楚,只知道,皇兄怀疑当年母后身死与她有关。”
冯素贞将两道水月眉皱的像再也不会分开了似的,让天香忍不住伸手去抚平。
让开了天香伸过来的手,冯素贞看向天香,问她:“你不清楚是不是因为,当年驸马并没有告诉过你真相,这件事只有驸马和皇上清楚?”
这么说也对,于是天香点了点头。
冯素贞“唰”的一下站起身,在屋内走了两圈后,对天香道:“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联系上一剑飘红?”
“你怎么突然要见剑哥哥?”
冯素贞睨了一眼天香,恢复了些血色的唇轻轻抿了抿,才道:“我们没有办法直接去问皇上真相,也不可能去找驸马求得真相,只能问问一直帮驸马守着天下的一剑飘红,可知道点当年的事。”
天香明白过来,露出手腕间精细编织的红色腕绳,上面除了吊着一颗和冯素贞手腕上一模一样的金玲以外,还挂着一个半指长的黑哨。金玲和黑哨中间隔了一点距离,不会让两者碰撞到一起,产生声音。
见冯素贞眼里露出疑惑,天香想起她给自己口哨时的场景,而那天,也成为自己看她的最后一眼。若是知道那一天过后,她们中间要不明生死、各处一地饱受痛苦五年,天香一定拼死也会拦下冯素贞!最重要的是,她不会说出那么伤人心肝的话,她会紧紧搂抱住冯素贞,告诉她自己爱了她两辈子,她两辈子最爱的人都只有她冯素贞!
陷入回忆与自责中的天香,没有发现冯素贞的面色越来越不好,等她回过神准备跟冯素贞解释这个口哨的作用时,冯素贞已是一脸讥诮的看向她。
“你、你怎么这样看着我?”天香不明所以的问道。
冯素贞扬了扬肖尖的下巴,说:“这口哨,我猜,不是驸马送的就是其他什么哥哥弟弟送的,是吗?”
“不……啊,冯素贞,你,哎,不是,我怎么跟你解释……”明白过来的天香,急的抓耳饶腮,“这是驸马的东西,但是……啊,是可以调动所有杀手门的信物,也可以与剑哥哥联络……啧、你明白吧?就是一个信物,一个东西……”
冯素贞挑了一眼眉,表示自己明白。
可是这样并不能让天香掉以轻心,她看着冯素贞虽然收了那讥讽的表情,内心仍如临大敌。冯素贞这女人,扮冯绍民时有着宽阔胸襟——当然,很可能是当时她眼里没有自己——现在恢复女儿身了,到肆无忌惮的的将女人小心眼的毛病发挥的淋漓尽致了。
“公主,我知道了,你可以继续讲了。”冯素贞表情云淡风轻,好似方才那酸话不是从她口中出来的。
“我说完了。”天香盯着冯素贞,言语简洁。
冯素贞背着手,望了一眼窗外,道:“夜色已深,便明日吧,下朝后,就有劳公主请一剑飘红与我见一面。”
“这不难。”
“嗯,那素贞就先回房了。”冯素贞朝天香点了下头,就要回自己房间。
一个错步,天香挡住了冯素贞的去路。
“公主,你这是?”
天香缓缓抬起头,微微仰视着看向冯素贞,双目黝黑的如同深潭,使冯素贞发觉自己好似将天香的身份代表着的含义,这件事忘得彻底。
因为天香一直在自己面前嘻嘻哈哈,一直将自己放在最高的位置,一直对自己无限包容,所以让冯素贞时时唤的那声“公主”,就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代号,没有生杀大权,不代表皇天贵胄。
“冯素贞,你吃醋,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心里早就将我装下了?”天香似笑非笑的望着冯素贞说道。
“公主,”冯素贞往后退了一步,“我想跟你说一句话,我希望你永远不用走你母后的路,不过,如今看来,这句话,我还是说晚了。”
“什么意思?”天香猜到冯素贞不会直面回应自己,却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说。
“我已得知,当年你不想下嫁驸马,而驸马一开始也是拒绝的。我不知道期间发生了何事,使你们心意相通,但是可以推算出,要你下嫁给驸马的先皇,必然是利用你去挟制驸马了,就如同当年的仪惠妃。顺义公主没有做到的事情,想来全部由仪惠妃去做了。”虽补不全细节,在只言片语中,冯素贞还是能推敲出一个大概。
天香沉默了。前世她不懂为何父皇非要用比武招亲的民间模式,也要自己嫁人,直到今生她才明白,她的“驸马”,早就内定好了。因为冯素贞身份敏感,同时又有真才实干,她的出现简直像是为解东方武之困。无情的帝王只会考虑这把刀用的顺不顺手,不会考虑用完了之后怎么处理。即便是自己的女儿,该利用的一样利用,但是会有补偿,不会像那把刀一样,用完就毁尸灭迹。
“公主,既然你已经走上了这条路,就请继续走下去吧。不然,不止你不会甘心,驸马一样不会甘心。”
——而我,会陪着你一起走下去。
天香耳边的言语犹在,冯素贞已经潇洒离去。
第139章
在见一剑飘红之前,冯素贞发觉,与其问一个常年在外漂泊的江湖人,还不如去问当年的亲历者。
下朝后,冯素贞便向皇上请求,想要去见见殉葬名册内的几人。皇上未有多言,淡淡看了她一眼,就准了。
也不需要派人去请天香,冯素贞沿着每日都要走上一遍的皇宫道路,去天香殿喊天香,想来天香对那位潇太嫔也应该十分有兴趣,不然为何说到皇上对仪惠皇后的死有疑虑时,天香的眼里也闪动着不知名的光亮。
一听要当面问潇太嫔,天香一骨碌的从高床软枕上跳起来,换了身衣衫,连早已准备好的甜点甜汤都不吃了,拉着冯素贞急冲冲的就走。
经过小太监通传,两人第一次走进了这个一直在她们言语中出现,却从来没有见过的神秘女人。
年过半百的女人,披着一件月色长衫,拿着一把梳子,坐在轻薄的纱帘之后慢悠悠的梳着。影影绰绰的身形朦朦胧胧的透出,若不是知道她的年纪,恐怕还会当是二八少女,独坐梳妆,静等心中良人归来。
冯素贞与天香相视了一眼,由冯素贞先一步行礼,道:“下官冯绍民,见过潇太嫔。”
帘幕里的人顿了一下手,又有条不紊的继续梳着那一头黑亮的长发。
见未得到回应,天香正要开口,却被冯素贞拉住了。两人站在原地也不出声,就这样等着那女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香拉着冯素贞的手不肯放开,冯素贞拒绝不了便也任天香拉着自己的手把玩,有了趣事打发时间,就不觉得时间难捱。等帘幕里的人放下梳子,将胸前的发全部拢与身后,柔弱无骨一般缓缓从地上的软垫上站起身时,天香竟有一瞬恼她怎么不多梳会儿。
殿内的下人在潇太嫔起身后,就自觉地全部退下,似是潇太嫔早已吩咐过了。
撩开帘子从里走出,保养得当的潇太嫔看见天香时有些惊诧,眼角的细纹缩了缩,又重复上轻柔的笑,温声问道:“长公主殿下到访,怎么不事先通传一声?怠慢了长公主殿下,奴婢多有得罪。”
细细软软的声音让天香觉得好生熟悉,在心里想了想,才反应过来,这嗓音与自己的母后相差无几。
“本宫不来,怎么会知道潇太嫔这么难见,需要驸马等上好些时辰。”不管这女人与自己的母后有多少情谊在,作为公主,总得为自己的驸马找回点场子。
潇太嫔状似没听见天香话语里的针对,走到一边软榻上,对天香道:“长公主殿下,可要上榻来暖和暖和?”
“不必了,本宫和驸马坐椅子就行了。”天香拉着冯素贞坐到一边也垫着柔软毛皮的椅子上,对潇太嫔已无一丝尊敬。
自顾坐到榻上的潇太嫔,端起小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热水,才道:“不知道二位尊客纡尊降贵的到奴婢这寒殿来,是有何事指教吗?”
“潇太嫔这暖香殿都能称之为寒殿,那本宫真不知民间那些衣不蔽体、瓦不遮雨的算作什么呢?”
“长公主殿下说笑了,衣不蔽体之人尚有欲望,瓦不遮雨之人尚有愿景,奴婢虽不愁衣食,这几十年来,却与木偶无异,而这空荡荡的大殿,也只不过是装着木偶的精致木盒罢了。”潇太嫔的眼古井无波,嘴角上扬的角度一成不变,好似这么多年来,她就这样保持着面容表情没有变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