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其实也不算是战死沙场……”桃儿抽抽噎噎的说道,“我听宫里来报,说是驸马当时已经将最后一批贼人逼到了悬崖,只等对方将领投降,押解回京了,只是、只是谁也没想到……”桃儿说到这里泣不成声。
杏儿见桃儿说不下去,便接口道:“驸马当时已身受重伤,但对方将领说投降需驸马亲自过去拿降书,驸马不顾东方将军的阻拦便独自过去了,岂知被对方拉着一起跳下了悬崖……东方将军派人在崖底找了十天也未找到……崖底是湍急的江水,就算驸马当时未死,但身上带伤又掉进水中,还有贼人在,生存希望……”杏儿说到这里也无法继续说下去。
天香晃动了一下身子,扶住一旁的桌子才稳住身形。
“公主!”杏儿连忙爬起来扶住天香。
“备轿……”本就苍白的脸,如今不见一丝血色。
“公主明日再去……”
“备轿!”天香怒吼。
桃儿连忙起身,衣服皱成一团也没空整理,疾步去吩咐人准备轿子。
杏儿见天香心意已决,便去取来衣物,一一替天香穿戴好。
双手颤抖着,杏儿系了几次也未能将天香脖子下面的绳带打出一个完美的结,天香双眼空洞,盯着某一处,丝毫没在意自己站在原地因为一个结等了半晌。
等桃儿赶回来禀告天香轿子已备好,天香不顾杏儿还在为一个结着急,转身就往外走。
“公主,等等我们!”杏儿跟在后面小跑。
桃儿抿了抿唇,也随着出了门。公主刚醒,未吃过一粒米饭,如今又伤了心,万一在路上发生点什么事,她们也好照应着。
驸马已不在了,公主她们是一定要替驸马好好照顾着的。
若不是身体实在受不住,天香怎么可能选择坐轿赶往皇宫?坐在两人抬的轿子里,天香心急如焚,只恨不得插上一对翅膀飞向皇宫就好。或者自己有她那样的武功,直接使用轻功,掠过重重屋顶,落在目的地。
“我不信,我不信……冯素贞,我不信!”天香死死绞着双手,不停的对自己说着。
“冯素贞,你休想用这种方式惩罚我!我不信的,你肯定是骗我的……”天香神经质的抓了一把头发,仓皇无助的环顾着轿中尺寸之地。
“公主,您别急,还有一会儿就到宫门了。”似乎是感应到轿中天香的坐立不安,桃儿在轿子一侧,气喘吁吁的说道。
天香没有回答她,她在想,见到父皇问什么?问她的驸马真的死了吗?问她的驸马是不是连死都没有一个全尸?问她的驸马……她的、驸马啊……
踉踉跄跄的走到宣政殿门口,天香却又顿了足。
庄嬷嬷神色肃穆的站在门口望着她,又将眼移向满头大汗的杏儿、桃儿,微微行了礼,什么也没有说,带着杏儿和桃儿站在门口等着天香见过皇上后从殿内出来。
天香小心翼翼的迈进殿内,里面除了皇上外,还站一个身穿绯色官袍的男子。
“你……”明知道不可能,心仍不由期待着。
长身玉立之人转过身,见到天香,面色不忍又带着压抑的欣喜,行礼问安:“张绍民见过公主殿下。”
“你,你为什么要穿她的官袍?”天香怒声质问。
“微臣……”
“香儿,不可无礼。张绍民是朕让他暂代冯绍民的丞相之职。”皇上面容憔悴,但精神似乎不错。
“为什么?父皇,您是不是一早就知道她回不来了?”天香心念一动,突然问道。
皇上抬眼,眼里全是无情与冷漠,“朕又不李兆廷,朕怎么知道冯绍民是回得来,还是回不来?别胡闹了,朕还有要事与张绍民谈,你若没事,就回去好好休养,过几日朕在召见你。”
“父皇,香儿的驸马死了!您的女婿死了!大成国的丞相死了!您没有什么想说的吗?”天香厉声问道。
皇上冷冷看着面容扭曲的天香,哼了一声说:“冯绍民是为国捐躯不错,但是此行非她一人命丧交梓,就算她是朕的女婿,是丞相又如何?其他士兵的命就不是命了吗?难道你心里只有她的命才是最重要的吗?”
天香看着皇上,如同看着一个冷酷的陌生人,她不敢相信她一直以为慈爱的父皇,能说出这样绝情的话。
“父皇,您是知道的,她是为什么要亲自领兵前去交梓。她本可以不去的,丽句她没有去,依然能指挥前线将士打胜仗,可是交梓她亲自去了,她是为了谁?她是为了我啊!”一晚无法流出的眼泪,终于崩了盘。
“父皇!”
在天香哭的无法自抑之时,又一道怒吼出现在门口,皇上不耐烦的望去,却是一身戾气的太子。
“你又来凑什么热闹?”
“父皇,是您派人给梅竹赐的毒吗?”太子双目冒着火,望着高高在上的帝王。
“一个小小丫鬟,值得你这样对朕大呼小叫吗?一个两个的,都不把朕放在眼里了吗?朕还没死!由不得你们放肆!”皇上用力拍着桌子,怒目圆睁。
张绍民正想着要不说几句缓和一下气氛,就被皇上指着说道:“张绍民,如今既然冯绍民已逝,现由你全权接替丞相一职!朕现命你,将太子禁足于东宫,没有朕的旨意,不可踏出东宫半步!再将公主禁足于公主府,等冯绍民头七过后,再等朕命令放她出来!”
“父皇,您不能这样!我要去找她,我要去找她!”天香扑到皇上面前,祈求着。
“父皇,是您杀了梅竹,我永远都会记得是您杀了梅竹!”太子紧握双拳,咬牙切齿的说道。
“张绍民,你还等什么!统统给朕带走!”皇上捂着胸口对左右为难的张绍民叫喊道。
第120章
一场仗,死了数万人,又毁灭多少家庭?
就算是最终的胜利,也无法弥补失去的伤痛。
一半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一半沉浸在伤亡的悲痛中的大成国,不知何时谣传起,他们的前丞相冯绍民,并非是被敌人拉下的悬崖,而是被己方暗箭所伤,掉下的悬崖。至于原因,无非是皇上怕完美如神的前丞相,和东方侯一样,有不臣之心,故而借此机会除去心头大患。
三人成虎,越说越像真的,堵是不可能堵的住所有人的嘴,皇上便让刚回京的东方胜,去解决民间的谣言,以免造成民心不稳。
跟着东方胜回来的只有岳素,来驰被留在始安县继续找冯绍民,不管死活,总要找到一丝半缕的踪迹不可。
不知是因为身负皇命,还是其他原因,东方胜没有直接来公主府,而是派了岳素一人前去慰问失去丈夫的天香,将冯绍民的遗物交给她。
说是遗物,其实只有一样,便是和天香脖子间一直挂着金玲是一对的小铃铛。
天香一身缟素,即便过了头七,为冯素贞立的衣冠冢也已进了皇家陵园,天香依然没有换下素服,整个公主府也始终一片凄清。唯有偶尔从脖子间传来的清脆之声才能让人觉得,自己还身处繁华人间。
将两只金玲握在手掌之间,天香通红的双眼已流不出一滴泪。她哽咽的朝岳素道了一声谢,内心荒芜的找不到前进之路。
一年未见,岳素已比天香高了一些,他望着天香痛不欲生的表情,死死捏着双拳,完成任务后也没有要告辞的意思。
天香知道岳素是冯素贞的随从,看着他心里多出几分温和,便问他:“还有什么事吗?”
岳素紧紧抿着唇,看着天香不回答。
天香缓和了一下表情,嗓音哭的有些沙哑,尽量柔着声音道:“你别怕,有什么事慢慢说。”
“你是不是不喜欢大人?”
天香一愣,“为什么这样问?”
“不然你为什么要让大人去交梓?”
“本宫为何要让作为文臣的驸马带兵……”天香突然双目一凝,沉声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岳素垂下眼,咬着牙不做声。
天香上前一步,微微仰头看着岳素,问他:“既然你来质问本宫,必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为何又不愿意说呢?”
听到天香这么一问,岳素猛然抬起头,眼里红丝遍布,声音像是受伤的小兽般嘶吼道:“大人是被箭射中的!是被我军中的箭射中的!”
天香一怔,望着急速喘息的岳素,摇头道:“不,这是谣言,本宫是不会信的,东方胜都应父皇的命令去阻止四起的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