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有那么多好说的吗?
为什么要那么认真地看着对方!
今天是七夕夜,他们是不是……
陆谨沉想到心里的假设,立刻心口一滞,疼得更厉害了。
可是,他没有资格出去阻止。
他忽然想到,去年的七夕夜,他抛下她送秦之眉回去的时候,她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难受呢?
他又想起那晚在阁楼上,薛镜宁目光执着地凝着他:“所以你真的只是把秦姑娘当妹妹?”
面对她的怀疑,他分明可以坦诚一切,但却用了一个最巧妙的回答骗她。
“我已经成亲——只把她当表妹。”
而她却没有再追问,只说:“我相信你。”
眉眼弯弯,笑意盈盈。
仿佛他的回答便是最好的定心丸。
而他却辜负了她的信任。
在陆谨沉微微怔神间,薛镜宁和左悠年并肩走出了亭子。
“走吧,我送你回去。”左悠年对薛镜宁道。
薛镜宁也不推辞,点点头一笑。
她与左悠年方才已经推心置腹地谈了一番,左悠年理解了她的想法,亦支持她的决定。
他实在是个温柔的人。
让人不忍拒绝他此刻的好意。
陆谨沉看着他们两个有说有笑地准备一起回去,咬咬牙,又跟了上去。
左悠年将薛镜宁送到了折柳院前,便停下了脚步。
一直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的雪扇知道他们肯定还有话要说,于是机灵地先进了院子,将屋子里点上灯。
院子门口便染上了昏黄的灯色,衬得薛镜宁的眉眼分外温柔。
左悠年深深地看了一眼,才道:“不早了,你进去吧。”
薛镜宁点点头:“你也早些回去歇息吧。”
左悠年却没挪步,问道:“你准备哪天走?我送你。”
“还没定下来,大抵就这几天吧。”薛镜宁浅浅笑着,“若我要离开了,一定提前跟二公子说。”
左悠年眸中也染上笑意:“镜宁……我能抱抱你吗?”
这一声,轻而温柔,似在请求。
薛镜宁一怔,心头似被羽尖划过一样蓦地柔软。
她踮起脚,主动抱住了他:“谢谢你。”
这一抱转瞬即逝,左悠年只觉柔软入怀,顷刻又化作虚空。
怎么也抓不住。
不过,已经足够了。
他含笑:“好生歇息。”
薛镜宁也弯了唇角:“好。你也是。”
躲在暗处的陆谨沉看到薛镜宁主动投入左悠年的怀抱,刹那间似被天雷劈中,他想冲出去阻止,却浑身不能动弹,怔怔地定在原地。
心头翻搅,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太痛了……
直到薛镜宁进了院子,左悠年转身离去,他才迟缓地回过神。
后知后觉地想,他的软软……要成为别人的了么?
他应该祝福的。
在薛镜宁对他说“两不相见”之后,他就告诉自己,从此以后,不要再去打扰她的人生。
可是,真的太痛了。
陆谨沉缓缓抚上心口,僵直地站在院外。
原本,她的怀抱甚至她的一切,都该是他的。
在朦胧的月色下,巨大的悔意将他淹没。
院内,已经回屋的薛镜宁辗转反侧,迟迟地睡不着。
在和左悠年去亭子里喝茶后,她便渐渐忘了陆谨沉还在暗中保护她这件事,这会儿才想起来。
可是,以陆谨沉的性子,这一路他竟没有忍不住冲出来。
兴许,他早已经离开了。
也兴许,他不在乎了。
这样,也好。
次日,一宿无眠的陆谨沉接受了皇上的安排,带着谕令前去月兰犒军。
来回算来,最快也要三个月。
这件事他本来想推给别人,经过昨晚的事,他决定自己领命。
也许,等他回来的时候,薛镜宁和左悠年都已成亲了。
若果真如此,他也只能认了,只要她真的感到幸福。
不过,在走之前,他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叮嘱自己的心腹荣玉:“派人暗中保护薛镜宁,别让她受到欺负遇到危险。如果……有二皇子的人在,你们就不用出头了。”
*
三个月后。
陆谨沉从月兰归来,还没来得及回侯府,就先去了折柳院。
他以为时间能改变什么,比如改变对薛镜宁的痴缠,可是三个月过去了,心里那股执着的思念却是有增无减。
他必须要去见她,至少……去看看她是不是仍旧一个人。
如果她真的和左悠年在一起了,那么他再不舍,也只得放手了。
结果,到了安静寂寥的折柳院,才知已是人去院空。
这几个月他隔绝了一切与薛镜宁有关的消息,此刻站在长了杂草的空荡庭院里,一时脑中轰然炸开。
她……她真的与左悠年在一起了?
陆谨沉浑身冰冷颤抖,一种无法抑制的悔意涌上心头。
他不该走。
他根本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大度,在对薛镜宁的事上,他更是小气至极,小气到除了他自己,不愿任何人接近薛镜宁分毫。
他怎么会蠢到自以为是地放手成全!
陆谨沉怔然之后,飞也似地奔到对面的随心居,拍门不止。
却一直无人应答。
他纵身一跃,便跃入了院子。
没想到,这随心居竟也荒弃了。
难道……左悠年将薛镜宁带去了他的二皇子府?
陆谨沉攥紧了双拳,快马回了侯府。
他在去月兰之前叮嘱过荣玉,让他盯着一些薛镜宁的消息,别让她受到欺负或遇到危险,现在他得马上去问问荣玉,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荣玉见陆谨沉回来了,欢天喜地迎他进府。
侯府的其他人更是高兴极了,特别是林语,一见到久别的儿子,眼泪就下来了。陆谨扇也红着眼睛牵他的袖子,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嘴里就不住地喊哥。倒是侯爷什么也没说,只是欣慰地看着他,去月兰历练了三个月,到底不一样了,少了几分公子哥的稚拙,多了几分男人的沉稳。
陆谨沉向父母行过礼,宽慰了母亲,又揉了揉陆谨扇的脑袋,几人便去了静心堂。
太公年事已高,不常出来,终日只在静心堂里养身,府里没有大事也不会去惊扰他。
陆谨沉去向他请安,告诉太公自己回来了。
陆太爷看着许久不见的孙子,精神稍好了些,拉着他仔细打量,见他好好的,只是黑瘦了些许,便不多说什么,叫他多吃点饭,把身体补回来。
陆谨沉连连应是,陪着家人又说了几句,便提出要回自己的院子放东西。
几个月不见,他也甚是想念他们,不过这次回来之后很长时间不会再出去,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叙,此刻他更想赶快知道薛镜宁的消息。
陆太爷点头:“去吧。”
陆谨沉立即起身快步往外走去,一刻都不愿耽搁。
余下众人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默默叹息。
其实他们都心知肚明,放东西是假,忙着去探听薛镜宁的消息才是真。
和离后的那段时间,他隔三差五就去纠缠薛镜宁,他们又何尝不知呢。只不过这事勉强不得,人家就是铁了心要离开他,又有什么法子。
陆太爷淡淡道:“该。”
自打陆谨沉跟薛镜宁和离,他好生恼了陆谨沉一段时间,现在提起薛镜宁的事,他还是觉得,是这个不知福的孙子活该。
若是陆谨沉这混小子好好对薛镜宁那孩子,这会儿恐怕他都抱上重孙了。
林语默默红了眼圈,她到底是心疼儿子的,看着儿子和离后就没开心过,她比谁都难受。
以前是希望儿子跟秦之眉好,后来他们双双嫁娶了,她也就断了念想,谁知道因着当年的事,薛家那姑娘便不要陆谨沉了。
那之后,陆谨沉就与秦之眉彻底疏远了。她为了儿子,也狠下心与秦家断了往来,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薛家那姑娘还是不要他了,甚至为了躲他都远远地离开铎都了。
也不知道他受不受得了。
*
陆谨沉从静心堂出来,等不及回自己的院子,拉过候在外面荣玉就去了僻静的角落,问起薛镜宁的事来。
荣玉跟在陆谨沉身边,最清楚他对薛镜宁有多上心,于是连忙事无巨细地禀报起来:“小侯爷,薛姑娘在你离开铎都后的第五天,也离开了铎都,去了遗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