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个火坑掉到另一个火坑,俞眠却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痛苦。秦少安好歹是她喜欢过的男人,而俞琳琅却是在此之前她一直信任的人。欺瞒、背叛无时无刻不压着她的心口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以为她的遭遇只是秦少安品行不端,只想攀附权贵,不择手段的娶了她的嫡姐。可现实打脸太过,直到那次偶然,才知道俞琳琅有多么的厌恶她,多么的憎恨她。
如此憎恨一个人,又怎么会为对方考虑。又怎会祈求外祖家竭尽全力帮扶她。不过是为了把她弄出京城,而不让俞奎山找到罢了。俞琳琅的目的达到了,俞奎山失望之余只能对外宣称俞眠得了急症没了,于是天底下再也没有俞眠这个名字。
撕破嘴脸的俞琳琅似乎感受到了虐打她的痛快,将她关在后院倾尽手段折磨。
死是最难的,俞眠那时候最对不起的就是她的亲娘了,她的亲娘劝她不要嫁居心不良的秦少安,但她不听。拼着一口气,她又辗转跟着秦家到了京城。而那时候她娘被俞奎山厌弃,于是被秦少安秘密的关进一所院子。
然后俞琳琅为了娘活着,而她娘也为了她努力的活着。
母女俩住的院子相邻,可相邻了五年却未能见过一面。
如今她娘终于解脱了,而她也终于要解脱了。
恍惚中,俞眠被人粗鲁的拽了起来,仆妇身上令人作呕的味道充斥在鼻端。
她努力的睁开眼,看着俞琳琅,用力的笑了笑,“俞琳琅……若是有下一辈子,我必定让你尝尽我今世所受的痛苦……怨你……绿云罩顶,不得好死……”
“俞眠!你个贱……”
俞琳琅尖刻的声音尚未骂完便尖声叫了起来,“谁?”白皙的脸上赫然一道划开的伤口正往外冒着血珠。
俞眠难得看到俞琳琅失态惊恐的模样,顿时来了些精神。能让俞琳琅气急败坏的人,在京城会是谁呢?
外头传来喧哗之声,俞眠住的屋子本就是灶房改成,如今挤了这般多的人已经挤不下了。然而下一刻,俞琳琅连同她带来的仆妇被人全都拖了出去,却没一人敢吭一声。
俞眠被一双有力的肩膀抱了起来,然后轻轻的放到床上。宛如瓷器一般对待,这辈子大概是头一次了,俞眠闭着眼睛愉快的想,死前能得到这样的对待,死也甘愿了。
“眠眠……”
谁在叫她?
俞眠努力的睁开眼想看看能叫俞琳琅不敢吭一声,还这般缠绵叫她名字的人。
可惜她看不大清了,只能感受到揽着她的臂膀宽厚而温暖,抓着她手的那手同样粗糙却让她觉得安心。
似乎老天并没打算让她死不瞑目,她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眼前的人满脸疲惫,胡子拉碴,但双目却满是悔恨和心痛。
为什么要心痛呢?
俞眠抬了抬手想去摸一下这双眼,可手上都没了力气。
“你是……厉王吗?”哪怕过去了那么久,俞眠还是能从眉眼中看到熟悉的影子,当年在皇宫里将她吓得失声痛哭的人如何到了眼前,她眼角滑落仅剩的一滴眼泪,“我当初要是……不跟着那畜生逃跑,会不会……能、能过的好一些?”
厉王浑身猛的一僵,再看怀里的女人,却已然闭上眼睛。
“王爷……”
厉王张了张嘴将悲痛咽下,将怀里的女人抱起来,这才发觉怀里的人轻飘飘的,抱起来丝毫不费力气,再看她身上的衣衫,单薄破旧,而裸露在外的脖颈上满是伤痕,再看看胳膊上,也没有一丝完好的地方,有被手指头掐的痕迹,也有被匕首割过的痕迹。
厉王嘴唇紧抿,双目扫过这间黑漆漆的屋子,然后对副将道,“秦少安意图谋反,奉圣上口谕,男丁问斩,女子全部没入军妓。”
俞眠的灵魂飘走之时听见了这句话,她终于开心的笑了,原来临死前的愿望实现了,秦少安和俞琳琅终于要不得好死了。
真好。
第二章
草长莺飞二月天,乍暖还寒时候。
俞府后院几年前新栽种的海棠也刚抽了新芽,几只早起的鸟儿正立在枝头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树下两个留了头的丫鬟手里拿着扫帚怕了下树干焦急的驱赶着鸟儿,生怕鸟儿的叫声惊扰了房内的人。
装扮素雅的闺房内,一面容精致穿着考究的妇人正一脸关切的看着躺在锦被中双目紧闭的少女。但触及少女的脸时,妇人又忍不住微微瞥开目光,一抹嘲讽在她脸上转瞬即逝,瞬间换上关切心疼的表情。
而在锦被中的少女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面容娇艳,微微蹙起的眉非但没让整张脸失色,反倒是多了几分惊艳,让人心生怜爱。
李氏轻轻叹了口气道,“老爷,看来眠儿铁了心的不想入宫,老爷若是执意如此,恐怕……”
她后头的话未说,但俞奎山却明白发妻的意思。绝食闹脾气都不可怕,最可怕的是死都不怕,决心不去。
可想到俞家的状况,俞奎山又想不出更好的法子来,毕竟选秀不光俞眠去参加,就连他的嫡女也一样要去。更何况此次选秀是给正当年的皇子选妻而非年老的皇帝,以俞家的家世即便是庶女也该有个侧妃的位置,放到大家族中也是了不得的好姻缘了,他实在想不通这女儿有什么不满意的。
想到这里俞奎山不免有些头疼,以往听话懂事的女儿这次怎么就这么倔强呢?
“爹,女儿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侍立在李氏旁边一直沉默的俞琳琅突然柔柔的开口了。
俞奎山看向俞琳琅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他这女儿不管是身份还是才情那都是顶好,只可惜容貌差了些,与其他人家姑娘比较稍微好些,可与自家姐妹比起来却又不够看了。若是俞琳琅能够十拿九稳入选,那他也不想送眠儿进宫,可谁让眠儿比俞琳琅更有可能性。
俞琳琅触及父亲的目光眼神暗了暗,心里不甘自然也是有的,明明都是父亲的女儿,可父亲眼中只有床上躺着的这个庶妹。一个庶出罢了,哪怕记在母亲名下,那也是上不了台面的。可偏偏这贱种得了她想要又要不来的宠爱,她抿了抿唇道,“爹,妹妹不想入宫何不就想法子勾了她的名字去,按说一家有一人参选不就成了?女儿琴棋书画样样不差,定不会误了父亲的大事。”
选秀若是给皇上选,恐怕正经疼女儿的人家都不乐意。但老皇帝已经很久不流连后宫,而且也传出话是为了皇子选妻,那么愿意的人就多了。
毕竟本朝太子未立,几个皇子又都颇有贤名,而且前头三位皇子同出于皇后素来关系又不错,不管来日哪个继承大统,那另外两个日子都差不了。所以选秀的旨意一下,各家便都准备起来。少则一个,多则两三个,这都正常,甚至家中没有适龄女儿的还从旁支过继一个过来,为的就是在这场博弈中能够占一席之地。
从龙之功谁都想要,端看押宝押的是否合理。
俞奎山也不例外,尤其户部尚书年老用不了几年便要告老还乡,而他又是右侍郎,想抢过左侍郎坐上尚书的位置,那就更少不了有力的靠山。
靠山从哪来?自然靠利益也靠联姻,但俞家根基浅,只从他祖父那辈才慢慢有起色,若不是这样当初他母亲也不会强迫他娶了司南伯的嫡长女李氏,他心爱的表妹只能委屈的住在外头的宅子里连个名分也没有了。
当然,相比较权势和地位,爱情和父女之情就显得凉薄的多了。俞奎山哪怕心里不承认,可这也是事实,如若不然表妹苦苦哀求他的时候他也不会拂袖而去。
尤其表妹生的女儿貌美又聪慧,显然在选秀中被选中的几率要比嫡次女要高的多,毕竟身份在这儿正妃是不用想。侧妃吗,美貌就可以了,身份家世却是次要了。若是运气好嫡女入选正妃,庶女选上侧妃那也是俞家的荣耀,即便姐妹俩都是侧妃,于他也没有坏处。
俞奎山看着俞琳琅叹了口气道,“此次非同以往……还是等眠儿醒了再说。眠儿是个懂事的孩子,她会理解为父的苦心的。”
闻言俞琳琅又抿了抿唇,将口中的不甘咽下。她如何看不懂父亲眼中的期望,只是那期望却不是对她的,而是对床上以死要挟不肯参加选秀的庶妹!
可思及她这庶妹不愿进宫参加选秀的原因,俞琳琅心中又隐隐觉得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