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童士贲昨日攀得多高今日跌得就有多惨。”
龚先生前前后后的仔细琢磨后暗自心惊,良久才点头道:“这件事唯有如此才说得通,只是顾衡此人的心性才华和忍耐工夫简直叫人叹为观止。当年我以为他得中榜眼只是一时运气使然,并没有当回事上前建言,以致王爷错失此等良材美质。”
做人下属的肯定要先承认错误。
敬王的脸色果然和缓了一些,“是我自己看走眼了,觉得这人太过年轻脾性倨傲不驯,如今看来不过是使的障眼法罢了,他心思缜密可谓步步为营。你看他跟着老二如鱼得水,走到哪儿哪儿就乱做一团……”
龚先生见时辰不早了,连忙出言提醒,“宫里的来人还在外头等着呢!”
这件事太过晦气,敬王没好气地啐了一口吐沫,咬牙道:“自从外祖仙去之后,这些牛鬼蛇神通通都冒了出来。不过是看我的势单力孤罢了,等日后……”
等日后怎么样却没有说完。
龚先生耷拉着耳朵装作没有听到,恭恭敬敬的把敬王送上马车后,这才摇摇晃晃的准备回家去。刚一抬腿后面就冲出个人把他紧紧抱住,“先生……救我,这肯定是别人陷害我的,千万要帮我在王爷面前美言几句!”
童士贲涕泪纵横,搞不清楚怎么回事但知道今天的事绝对难以善了。这简直是天降无妄之灾,就像一个无法醒来的噩梦。
龚先生看着一个时辰前还在意气风发的人,心里却难得有丝快意。这几年童士贲仗着脑瓜子聪明,时时在王爷面前抢功。本来大家都同是举人出身,反正各凭本事吃饭。但这人逢高踩低惯于阴奉阳违,挤兑得别人连站脚的地方都没有。
府里有相熟多年的人感叹,说眼看着王爷一日比一日信重童士贲,恐怕不久的将来就没有这些老家伙的立足之地了。
龚先生心里幸灾乐祸,面上却一副同情加无限可惜,将人双手扶了起来道:“你仔细想想这件事还有什么可挽回的方法,说话说解铃还需系铃人,也许你再去好好求求你那位同乡,毕竟你们之间还连着血亲……”
童士贲已经慌得六神无主,喃喃摇头,“顾衡……恨我入骨,我如今的小妾叶氏当年原本是他刚定下的未婚妻,我怎么好去开这个口,不过是受一顿奚落罢了。你千万要信我,那本文集是假的,会试时的几篇文章全部是怄心力作……”
龚先生心中鄙弃不已。
心想若非顾衡为人低调务实,若非这本文集没有大范围的传扬开来,也轮不到你去抄这里头的文章。时日久了,就把剽窃来的东西意淫成自己的,别人拿出铁证来都还不愿相信,当天下的文人都是傻子吗?
龚先生脸上的神情却越发和煦兼无奈,双手一摊道:“我相信你没有用,要圣人要聂先生相信要文武百官相信。如今那文集三年前就摆在别人的案头上,你参加会试时写的策论还没有流传出来。现下两篇文章却一模一样,你让审卷官怎么想?为了你这件事,还不知有多少人要受连累?”
童士贲颓然栽倒在地上,脑子一片混乱。心想难道真是很久之前看过这篇文章,于是就牢牢记在心底。会试的时候一挥而就觉得佳文天成,其实真正的原因是抄袭自他人……
走在后头看热闹的顾彾抹了抹额头的汗,腹中的酒水早已被这场变故吓没了,生怕童士贲胡乱上来纠缠,只敢贴着墙根儿蹑手蹑脚地跨出大门。寻到自己的马车后立刻叫车夫赶紧回去,千万要想办法打听一下那本文集上到底还有什么文章?若是查来查去查到牵连到自己,那就是一场天大笑话了。
御史府正在张灯结彩,预备明天的大宴。顾彾跌跌撞撞地冲进来,一把抓住顾御史的手干嚎道:“阿爹千万救我,刚刚我闯了大祸了,也许连性命也堪忧……”
顾御史唬了一跳,但见儿子泪水哭得糊了一张脸的份儿上也不好多加指责。把人拉在一边细细一盘问,脊背上立时就冒出冷汗来。好半天才哆嗦道:“你的文章抄自童士贲,而童士贲的文章抄自顾衡……”
顾御史一时间也觉头皮发麻,定了定神问道:“你可听真切了,童士贲的文章抄自他人真的有铁证?”
顾彾哭丧着脸,仔仔细细的回想,“那本文集开始摔在地上,我站的远根本看不清上面的字。但是敬王殿下气得不轻,还说幸亏发现的早。要是殿试过后将这届进士的文章集结刊行天下,不知会沦为多少人的笑柄……”
顾御史目瞪口呆,连连顿足道:“我就是看你这个岁数了还没有考中进士出仕为官,这才下定决心走这条捷径。就连童士贲这个人选也是百般挑剔才选中,没想到他竟然是个假把式,我还送了他三千两银子。”
顾彾急得不行,“这都什么时候了,爹你还心疼那点银子。若是让别人知道我拿了童士贲的文章充数,他倒霉我也要跟着完蛋!”
顾御史毕竟老成一些,听了这话后反而镇定下来,站在门口吩咐心腹道:“去个人把少夫人请过来,跟她说眼下是咱顾家的生死关头,千万要摒弃成见同舟共济。只有挺过这道难关,以后让我顾家把她当菩萨供起来都成……”
顾彾有些不自在,“周氏仗着娘家身份高,从骨子里就看不起我!”
顾御史回头哐当一声就给了他一记耳光,冷声哼道:“若非你不争气,你爹我也不会走这步险招。既然已经落到这部险境,就只有让你媳妇儿赶紧回娘家打探消息,怎么也要把你身上的功名保住了。若是不低这个头,等我死了顾氏这一枝就等着给别人伏低做小吧!”
顾彾嘴巴动了几动,终于像饱受风吹雨打的鹌鹑一样老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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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二七章 威风
正在房里挑选首饰准备配衣裳的周玉蓉听到管家的转述后感到莫名其妙, 这都什么时候了顾彾还在作妖, 多半又是西院那个贱人乔模乔样想要什么东西却不好开口。
这却是有前因的。
前些日子周玉蓉得了一盒极少见的粉色珍珠, 颗颗珠圆玉润让她喜欢得不行,立刻拿到银楼里嵌了一副攒丝攒珠的银头面。
正值太常寺少卿府上的太夫人做六十大寿, 向来爱美的周玉蓉喜滋滋的把新得的头面穿戴上, 那天在一众贵妇当中的确大出风头。
没想到从太常寺少卿府上回来后, 秀姨娘就闹心口疼。第二天早顾彾过来, 吭吭呲呲地说能不能把剩下的珍珠匀几颗给秀姨娘镶一只簪子, 可怜她活了半辈子没见过这种稀罕的好东西。
周玉蓉的妆盒里的确还剩有几颗粉色珠子,听到顾彾的恳求差点儿把肺气炸了。当面答应了,回头就令大丫头冬语把珍珠全数碾碎做了珍珠粉敷面。
第二天等秀姨娘过来请安时,周玉蓉故意当着顾彾的面一脸可惜,“前些日子觉得天干脸上有些粗糙,就让丫头们制了一些珍珠粉。没想到他们一个个的蠢笨无比, 竟把我新的一盒上好粉色珍珠给用了, 如若不然还可以给姨娘镶嵌一只出去见人的贵重簪子……”
这下不但秀姨娘目瞪口呆, 就连顾彾也是一阵肉疼。那几颗珍珠是稀罕物, 是有钱也买不到的舶来之物, 竟然被周氏这个女人拿去做了珍珠粉。奈何那本来就是她的东西, 宁可扔了碎了也不愿拿出去做个人情。
顾彾回屋后看着自艾自怜的茗秀头疼不已,忽然觉得这些女人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茗秀跟了他好几年已经摸透了他的性子,又一贯幅低做小, 上来一顿贴心贴肉的揉搓后, 顾彾的心不免又偏了几分。心想多大点事儿, 偏周氏一点儿容人的气量都没有。她手指头撒一点出来,都比茗秀的腰杆子粗。
却自知周氏实在没必要送这个人情,但人虽然明白这个道理却过不去这个坎,打那之后夫妻两人之间的情分越发淡了。
周玉蓉对着镜子戴一副镶紫金耳坠子,一面漫不经心地笑道:“瞧瞧这才刚中了进士就在我面前抖起威风来了,日后若是入阁拜相我在他面前可能连立脚的地方都没有……”
这夫妻俩时时互相攀比着要压对方一头,所以这话谁都不敢接。就连百伶百俐的冬语也只能举着靶镜干瘪瘪的奉承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