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却青山+番外(10)

——贞吉书于民国五年十月十五」

门被敲了三下,传来赵巧容问询的声音,桌案对面贞吉坐的位置上纠缠着的两人分开,谢蕴泰然自若,贞吉看起来也还算平常,只心里有些做贼的歉疚感。

他回到了自己那张椅子上,理了理领口,道:“进来罢。”

赵巧容推开门,便看到那远房侄辈的六小姐腰板挺直坐着,手里攥着支小狼毫,娴静习字。

“三哥……小六也在啊,你们俩真闷,便是带着她去天桥逛逛也算也有点人气儿……”

谢蕴喝了口茶,看着贞吉眉眼未动,主动回应赵巧容,岔过去这段话,“找我有事?”

赵巧容走近,靠在桌边半弯着腰,一手撑着桌子,一手搭在谢蕴肩膀,“还是钱家那个老四,爱拿个鼻烟壶逗鸟儿那个……”

“我知道,前些日子进了局子。”谢蕴不好推开赵巧容,只能用余光扫向贞吉,她始终低着头,像是醉心于纸笔之间。

“对呀,就这事儿,我成日里常跟翠芝一起摸牌,她为这跟我哭了好些天了,我想着也不过芝麻绿豆大小的差错,你言语一声把人捞出来,不就……”

谢蕴一丝笑模样都没给赵巧容,这下倒是有了由头把身上的手臂拿开,“我听谢钦说,他是私贩烟土才进去的,别告诉我你也有关系,钱老四不定何时把你攀扯出来。”

赵巧容就差往他怀里倒,这两年她身上的皮肉松腴许多,细看气色也不算好,“哪儿的话,还不是我局器,翠芝说给咱们拿这个数,你动动嘴……”

说着在桌子下给谢蕴比划了个数字,谢蕴又推开赵巧容,“出去,烦得我头疼。”

拒绝的意思很是明显,赵巧容在小辈前脸面挂不住,甩手往出走,声音不大不小地叨叨着,“在家还给我端那官架子,概不论他钱四少没做甚的丧良心事儿,人还是前清的旗人,搁几年前……”

谢蕴最厌她上来这股劲没完没了,闻言提高了些音量打断她,“你也说是前清,前清亡几年了?掂量着你做的那些腌臜事,早有人跟我掉过底,哪天屋顶子漏了,我就让赵显荣把你领回天津。”

说的是天津赵家的大公子,赵巧容的亲哥哥。

赵巧容立在门口,“是,满北平城就你谢三不做龌龊事,你甭有个差错的落在我手里,到时候咱们都别想好。”

谢蕴脸色愈发的沉,“出去。”

又拎着手边的青釉茶碗摔了过去,他常年练兵手劲大得很,扔到了赵巧容脚边,赵巧容本就是来求他办事的,平日里哪敢顶撞谢蕴,眼下无人知道她今天抽没抽大烟,门也没关走了。

王妈连忙赶过来,屡见不鲜的样子,很快拾掇好门口的狼藉,地板恢复干净,只隐约可见的一片暗色才知道刚刚发生过什么。

很快书房里转闹为静,谢蕴松了颗领间的纽扣,吐了口气。贞吉刚刚那么些许为赵巧容贴近他的吃味早已经烟消云散,熄灭了发作的由头。

谢蕴盯着对面依旧低头冷淡的人,也不管她看不看得到,轻敲桌面,“过来。”

贞吉把狼毫搭在笔搁上,无声听从,刚一走进就被谢蕴扯到了怀里,“后悔了?”

他今日回到家后脱了军服外衣,随身配的手枪顺势放在了桌面上,正明晃晃地立在贞吉眼前,他一手放在她腰间,一手去拿枪,好像只要贞吉说个悔字枪口就要对准她一样。

“没有,你别把对她的阵仗用在我身上。”女菩萨冷声点明,心里有那么一丝微不可见的惧怕。

她“没有”二字刚说出口,谢蕴就已经把枪放到了抽屉里,腰间的手骤然向上,掠过了少女绵软又从未被触碰过的胸脯。那手掌仿佛毫无邪念,下一秒掌心覆盖住怀中人频繁跳动的心口,谢蕴窝在她颈间闷笑。

“贞吉女菩萨怕了。”他是真的作恶,成了心地拿她逗趣。

她心跳加速的原因有许多,无暇一一细说,弯着手肘向后顶他,试图挣脱谢蕴的桎梏。

“放开我。”

动来动去之间,谢蕴本来手掌就压在她胸前,轻易向下一收,半边乳房隔着轻薄的衣料被他纳入,贞吉停止挣扎,吸了口冷气。

听他在耳边低声说:“不必怕我,我做你的护身符。”

他脑海里有异样的念头在滋生,不可告人的还有年头更久的深宅旧事,决定还需得犹豫,人命关天的事情,应该慎重、再慎重。

第9章前世

那天再没发生旁的。

他就把她搂在怀里,贞吉感受着下面属于男人的双腿,不敢多动,又担心没有落锁的书房门万一被折返回来的赵巧容直接推开,那怎么办?

谢蕴倒是泰然,扯过她刚写过的宣纸,原本干干净净的一张并没有如他预料的那般题满簪花小楷,反而是几滴刺喇喇的墨点子,深刻而触目。

他另一只手还没挪走,攥着的是她的乳,隔着乳又掌控着整颗心,在她噗通乱跳的节奏间发问,要她亲口回答,“你这写的都是什么?”

谢蕴指着第一滴墨点,贞吉如实地答:“这是她把手搭在你的肩膀上。”

他低笑,把她的故作冷静照收眼中。接着修长的手指挪到下一滴,这滴大了许多,想着定是她当时新蘸了墨,听贞吉缓缓开口,“这是她倒在你怀里。”

胸前的掌带着情欲在不自觉地爱抚,她忍着要破口的呻吟,试图反抗,“你放开。”

“那这个呢?最后一个。”

“是你扔茶碗吓到我了。”

他不戳穿她的谎言,一时间书房里沉默许久,谢蕴才缓缓开口。

“我已经好久没碰过她,最近也是宿在书房。”

她亦有女儿家的别扭,“与我有什么干系,那是你明媒正娶的太太。”

谢蕴从侧面盯着她冷淡的面容,低声说:“真像我。”

第二日,赵巧容安生在家;第三日,赵巧容亦在家;第四日,赵巧容还是没接任何牌局……

贞吉本就是借着赵巧容常在外面才多出同谢蕴亲近的时间,这下家里的少奶奶坐镇,她才后知后觉地体会到了偷窃的窘迫感,心事骤增。

敏雯被她唤进了房间里打毛线,忍不住频频望向沉思的贞吉,“六小姐,三爷最近苛责你学业了?”

下人们都知道谢蕴近日里还算清闲,每每回到家常叫贞吉到书房里用功,墨香四溢。

她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想着两个人私下相处的事,好像胸前隐隐约约地还有些疼,敏雯在旁边兀自开口劝说,“三爷只是面上冷淡了点儿,心却是好的,我在家里伺候也有四五年了,还没见过他吼下人,倒是内位,吼的才多呢。”

贞吉凉嗖嗖地说:“那他怪坏的,这般待自己的正经太太。”

敏雯体会不到贞吉话语中的深意,低头认真地打她那件毛线衫,轻松地说起闲话,“六小姐说的有那么点儿理,就是咱们家的少奶也不是让人省心的主儿。”

降低了些许音量,神叨叨,“钱家四少爷前些日子进了局子,由头是私贩烟土,太太好些日子没出门您也见到了,因为钱四少攀扯出了她,北平街上都在传,我也是出去买毛线的时候听到的,三爷少不了还得动怒……”

贞吉此刻才了然,赵巧容为何那么久都没出门,她这个好交际逞排面的花蝴蝶几时这般消停过。

后来敏雯又说了些什么,早已经不记得,末了还劝贞吉放宽心,得谢蕴指导学问是好事云云。

那天忘记是赵巧容在家的第几晚,一开始的事事挑剔搞得下人们处处自危,几日过去便也没了精神头,彻底消停。

贞吉刚睡着的时候,听到了廊子里的争吵声,又因为已经处于大半的休眠状态,隐隐觉得头疼,听不真切。

殊不知赵巧容犯烟瘾,锁了主卧的房门偷抽起来,谢蕴为了他这个联姻的不省心太太同人吃酒应酬,斡旋到深夜才回,路过门口敏感地觉察到了异样的味道,便拿了钥匙直接进去……

她不顾少奶奶的颜面肆意撒泼,眼眶漆灰写满苍老,谢蕴压低了声音呵斥,满身疲累,又怕吵醒睡梦中的贞吉。

这便是纷乱时代再寻常不过的暗里晦事,掩盖在每一栋金玉其外的小楼公馆背后,有人滋长,有人埋藏。

她梦中混乱地闪过今天下午敏雯同她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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