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思存踏进院子,拿眼扫了一圈,没看到秋英出来迎接,脸上的笑意愈发深。
拒霜立时意会,对着跪下的一干宫人问道:“秋英住在哪个房间?”
不远处有个胆大些的宫女微微抬了抬头,指着南边一间房,恭敬答道:“秋英姐姐就住在那间房里。”
骆思存点了点头,提步往那屋子走去。
拒霜刚推开门,便听见床上的人蒙着被子细声啜泣的声音。
拒霜下意识看了一眼骆思存,见她神色无异,便快步走到床边,温声喊道:“秋英,快起来,公主来看你了。”
秋英其实早就听到外头的声响,料到是骆思存来了,但一想到昨日骆思存的强硬,一时有些拿捏不准她现在的想法,是以才装出这副大受委屈的样子来试探她的态度。
秋英自知自己的人缘一向好,昭明宫的人都知晓她对骆思存忠心耿耿,若骆思存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还要责罚她的话,同她要好的那些人便会立刻将这事渲染成“恶主欺仆”宣扬出去。
哪怕做最坏的打算,骆思存要处死她,那么在东宫颇受骆思桓赏识的李炳也会马上过来帮她求情,这便更加坐实了骆思存跋扈残忍的坏名声,到时候看京城中哪位公子还敢娶她,最后还不是只能乖乖嫁给不计前嫌的盛大人。
她想得甚是洋洋得意,可惜骆思存压根没如她所愿的大发雷霆,反而纡尊降贵来了下人房。就连一向护主的拒霜,语气也十分温和,让她心下不由得紧张万分,随即连忙从床上爬起来跪在骆思存面前,惶恐道:“不知公主驾到,奴婢该死!”
骆思存见到她这副样子,微微笑了笑,“你起来吧,本宫听闻你身子不舒服,拿了些敷脸的药膏来。拒霜,你赶紧将药给秋英涂上,本是如花似玉的姑娘一个,到时候若落下什么印记可就不好了。”
拒霜闻言,连忙将秋英扶起来,用手抬着她的下颚,让她的脸仰起,方便自己上药。
但她这脸一抬,却让骆思存嘴角抽了抽,她竟没料到秋英会对自己下这么重的手。
只见秋英整张脸肿得像馒头一样大,上面满是一条条的指印,她应是没有处理,经过一夜,两颊已经呈现出紫色了,就连眼白处都带着些红红的血块,看起来触目惊心。
拒霜也被吓到,连忙问道:“你怎么伤得这么重?”
秋英将眼里的怨毒藏着,楚楚可怜地哽咽道:“公主要罚奴婢,奴婢不敢敷衍了事。正是因着奴婢如今这副丑样子,所以才搬到了下人房来,唯恐又惹公主不愉快。”
“你可真是太懂事了。”骆思存微叹口气,接着道,“拒霜为你敷的药能够消肿止痛,活血化瘀,要不了两日你脸上的伤便能全好。昨日……是本宫火气大了些,但你那般打听主子,若叫父皇听到,恐怕你脑袋就没了,这不,今日一听说你身体不适本宫便过来瞧你了,你心里不会还怨着本宫吧?”
秋英连忙起身行礼道:“奴婢不敢,公主都是为了奴婢好,奴婢知道。”
“你明白本宫的苦心就好。”骆思存装作欣慰地点点头,“伤好了便赶紧回本宫身边做事吧,拒霜一个人有些事总归忙不过来,用其她人也不放心。养伤这几日你就好好休息,若有事便交给其他人去做,可明白?”
“奴婢知晓了,谢公主体恤。”
“你能理解本宫的一片苦心就好,那本宫今日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骆思存掸了掸长裙,在宫人的一片“恭送”声下离去。
回寝宫的路上,拒霜有些不解地问道:“公主,秋英如此大不敬,暗地里还出卖公主,为何公主不将她治罪反而还待她这般好?”
“傻丫头,”骆思存拿食指点了点她的脑袋,摇头道,“人人都知本宫极少处罚下人,秋英自己将自己打成那副模样,看在外人眼里,便明白她定是犯了不可饶恕的错惹恼了本宫,但若方才我再加以责罚,那便很容易就变成是本宫无故发怒,重罚了她。有时候舆论的力量会可怕到你不得不防,当然,除此之外,本宫也意在引鱼上钩。”
只有让秋英放下戒心,让她尝到甜头,觉得整个昭明宫都在她的掌握之中,她才能在盛初寒那里愈加受到重用,等到那时,便是骆思存收线的时候了。
作者有话要说:
预告:下章男主二次登场...
第7章
临近重阳,王娴音和大梁五寺一起商议重阳节礼庆的诸项事宜,忙得不可开交。
楚妍自上次在延宁宫没讨到便宜后,也暂时没再来找骆思存麻烦。
虽说无事,但她也不甚清闲,她将昭明宫里的下人重新暗暗调查了一遍,把与秋英交好的以及其他可疑的人全都记录下来,准备借着迁府的机会一一拔出。
将这些事做完后,骆思存才猛地想起自己的茱萸香囊还没有做。
在大梁,重阳佳节颇受重视,要从九月初八一直庆祝到九月初十,期间皇帝携着六品以上的大臣、嫔以上的宫妃以及皇子公主们一起登高远眺、观菊出游、还要共饮菊酒、佩戴茱萸。
民间百姓或将茱萸当做发簪插在头上,或制作香囊配于腰间,但在宫中,由于直接插茱萸显不出等级来,是以宫里的人更喜欢将茱萸制成各种花式的香囊配在身上。
女子的茱萸香囊大多由自己缝制,男子的则多由自己最亲近的女子送,女子将自己对所送之人最好的祝福缝在香囊里,以求他们事事遂心。
骆思存犹记得去年这个时候,她早已将自己用心做的茱萸香囊给盛初寒巴巴送过去了,但当天便被他给退了回来。
她自觉备受打击,便在登万寿山那天,强硬地把他拉至一旁,将他腰间的香囊扯掉,换上了自己做的。当时盛初寒看着她这番无理取闹的举动,眼中隐忍的怒意如同梨花针般根根扎在她心里,而楚妍却不知何时出现,盯着那被骆思存丢弃的香囊,委屈得像一只受伤的小白兔一般。
可恨那时骆思存却没想通为何盛初寒如此宝贝那香囊。
这些难堪的往事让骆思存心下登时烦躁起来,已没了自己做香囊的心情。
思忖片刻,她本想去延宁宫找王娴音做一只,但进去时又见她正满心期待地给乾元帝亲手缝着香囊,当即也不好再开口。
无奈之下,她只得去骆思桓的东宫找她的嫂子叶迈兮帮忙。
叶迈兮此人,最开始骆思存一点也不喜欢,不喜欢她抢了她的太子哥哥,不喜欢太子哥哥那般人物围着这样一个武将世家的粗鲁女子打转。
直到她看到叶迈兮从一个不懂宫廷礼仪、不理后院中馈的大大咧咧之人,变成知书达理,时刻准备做骆思桓最坚强后盾的太子妃后,她深感震惊,从此对叶迈兮只有由衷的钦佩和敬重。
后来骆思存问她为何愿意做出如此大的牺牲和改变,她答道:“因为爱他,想和他一直在一起,所以不论多难的事情她都愿意去做,看到他开心,自己也会觉得心中欢喜,便觉得一切努力都是值得。”
这番话甚至影响了骆思存对爱的理解,她也觉得,爱一个人,理应是这样。
改变自己,并非委曲求全,只是遇上了一个愿意为他将自己变得更好的人而已。
不过叶迈兮比大多数女子好运的是,她为骆思桓改变,骆思桓也愿意于这深宫之中为她排除万难,给予她一方可以坚守本心的清净后院。
只是后来,无奈世事弄人。
骆思存由内侍领着去东宫的后花园找叶迈兮,远远便见着叶迈兮凉亭下的身影。她生得不似大部分女子那般纤弱,模样五分英气,五分飘逸,哪怕身着繁复的宫装也自有一股巾帼不让须眉之感,让人见了很难移开眼。
“见过嫂嫂。”骆思存行了礼,想到一路走来没见到骆思桓,便问,“太子哥哥今日不在吗?”
“他今日有事去了兵部,”叶迈兮拉着她坐下来,指着手中的香囊,高兴道,“长鸾,你来得正好,帮我看看这绣得还有哪里不妥。”
骆思存接过她手中的香囊来瞧,只见上面绣着头短身长尾开叉的图案,看起来应当是个动物,但她看了半天也没看出这是什么动物,只得克制着自己嫌弃的表情,无奈道:“嫂嫂,你这绣得也太……那个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