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这是为什么?!”
又一个问题被扔出来。
谢孤舟剑眉微蹙。
他自是知道贪污屡禁不止。
什么千里当官只为财……
熟读圣贤书的谢孤舟一向认为是他们人品有问题,“修身不够!”,谢孤舟的脸上是深深的厌弃。
“是人性使然!”
薛宗羲淡淡道。
“贪婪是人的天性!每个人都会有!对应的东西都不同!有人是色、有人是欲、有人是名、有人则是钱……”
“人性确实可以通过修身来压抑克制,但是……”,薛宗羲抬眸看了谢孤舟一眼,“这世上又有几个孔圣人……”
孔圣人几千年也才出一个。
这是不现实的!
“若你只是平头百姓,那你可以继续抱有这种天真的幻想,我绝不会教你这些。可是,若你要成为一位帝王,你就要正视人性、合理的使用和引导它,而不是一心想要灭绝它……“
”那是佛祖要做的事情……“
薛宗羲难得的开了一句玩笑。
”清官你要用,贪官你也要用!“
”有的时候一个有能力的贪官要比一个没有能力的清官更重要!“
“身为一位帝王,要懂得取舍和衡量。”
“万物皆为棋子,而你……是棋手!”
师傅的话如同当头棒喝,让他宛如醍醐灌顶一般,六窍皆清。
往日总是疑惑的问题,竟然就这般轻松的迎刃而解了。
甚至,让他联想到了更多……
这些,是他父亲永远不会告诉他的道理。
不是父亲不说,而是,父亲学的是臣子的之道,并不钻研揣摩帝王心术。
却没想到他的师傅竟然精于此道。
师傅说他的性格过于正直坚毅,要让他跟着他学习,学会隐藏自己的情绪、学会不动声色间揣测人心,将人心玩弄于股掌之中。
说只有这样,他才能回京去与那两位世子相斗,夺取帝位。
而只有夺取了帝位,他才能报谢氏一族的血海深仇。
为了这个目标,他会尽一切努力学习。
越跟在师傅身边,谢孤舟就越感觉到自己的不足,只可惜,师傅身为宁安将军的幕僚,所教他的时间实在有限。
这个问题,薛宗羲自己也感觉到了。
今日授课完毕后,薛宗羲开口道:“孤舟,我公务繁忙,长此以往下去,势必会耽误你的学业。帝王之术你继续跟着我学习,而四书五经和君子六艺方面,我已经拜托了宁安将军,让你入府与将军的三公子共同向学习……邓将军已经答应了。”
谢孤舟愣了一下,眼波微闪,“现在就开始了吗?”
薛宗羲笑眯眯的反问道:“不然呢?!”
有许多事情都要早做准备的。
谢孤舟要培养自己的心腹力量,宁安将军……会是个合适的人选。
……
第38章
今天是谢孤舟去宁安将军府进学的日子。
李山生怕误了时辰,早早的就起了伺候着谢孤舟用了早餐,披了银狐大氅,套上马车,往宁安将军府而去。
王朔每日辰时开讲,所以,他们卯时就得出门。
宁安的冬天可真是冷啊。
谢家小少爷每天五更天就要起床,天都没亮呢,着实是太辛苦了。
李山有心想劝他多睡一会儿,可是,谢家小少爷却只是说,他早已习惯了。
他从小就是每日五更天起床习武读书的。
这让李山心中暗暗咋舌。
尚书家的公子也要这么辛苦吗?他还以为他们是含着金羹匙出生,这一辈子都大富大贵,快活无忧呢。
他家老爷对谢小公子宛如亲子一般。
今天,谢家小公子去将军府求学所穿的这一身,皆出自他家老爷之手。
这件银狐大氅,他记得很清楚,正是他拉来宁安的那几箱衣物中的一件。
没想到竟是给了小谢公子。
李山小心的赶着马车,虽说,他们住在外城,可是,一大早的天都没亮,宁安的大街上根本就没有人,去将军府的这一路他们倒是十分顺利。
宁安将军府的人早就知道有这么一位小公子要与自家公子一道读书,因此,谢孤舟到了后,很是恭敬的将谢孤舟和李山迎了进去。
李山将马车将给将军府的马夫后,便拎着谢孤舟的书箱,亦步亦趋的跟着。
此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鸭蛋青色,倒也能将将军府的院落看个清楚。
给李山的印像就是大!
非常大!
长廊曲折、亭台楼阁、奇山假景,看得人目不暇接,眼睛都要花了。
李山只看了几眼后,就不敢再乱看了,怕给小谢公子丢人。
闷着头,老老实实的就是跟在后面走。
将军府的人将人领至“七墨堂”后,转身对谢孤舟二人道:“小谢公子,书房到了。王先生和我家三公子还未到,您可以先进去等着,辰时正式开讲。”
“书童可以在厢房等候。”
“多谢!”
谢孤舟微微颔首。
将身上的大氅解下交给李山,自己拎着书箱,迈步进入了书房。
李山则捧着银狐大氅跟着下人去了厢房等待。
推开门,一股幽濡甜香的暖流扑面而来,谢孤舟下意识的皱了一下眉,这才发现这座“七墨堂”竟是一间暖阁。
碳烧得十分的足。
整座暖阁隔着火墙,源源不断的散发着热力。
书房正中间的法琅兽香炉正吐着一缕缕淡淡的云烟,显然,他刚才闻到的那股幽濡的甜香正是来自这里。
谢孤舟来到一个空着的书案前,将手上的书箱放在描金绘银的书桌上,坐在铺有厚厚流苏丝垫的酸枝雕花椅上,不由得眉头再次皱了皱。
实在是……太安逸了。
谢孤舟习惯了草色入帘青的简宜苦读,一时间,有些不适。
若不是书房的墙上挂着荀子的《劝学》,四周的书架之上摆着的满满书籍,倒更像是谁家小儿的闲室。
谢孤舟打量了几眼后,将要用的书籍和笔墨纸砚摆上后,便闭起眼睛在心中默默的诵读着前两天,老师教的前四史。
正背到“鸷鸟累百,不如一鹗……”时,谢孤舟耳朵微动,一阵轻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着少年变声期特有的嘶哑的声音,“捧砚,你走快一点儿,听说今天有人要同本少爷一块儿上课,还是个十二岁的少年……嘿嘿……这下王师傅不会只骂本少爷一人了……”
谢孤舟心中微动。
这个人应该就是宁安将军的三公子邓廷安了吧?!
说话间,那人便已经急步来到了门前,伸手推开了门,谢孤舟转身望过去,只见书房门口站着一个少年。
一身华贵锦袍,腰间荷包玉佩叮当乱响,圆脸上的笑容肆意张扬,眉梢眼角透着几分精明。
那少年的足足要比自己高上半头。
谢孤舟抿了一下嘴角。
他比他高!
在谢孤舟观察邓廷安的时候,邓廷安也在观察谢孤舟。
几天前,他便从父亲大人那里得知,将有一个比他小两岁的小孩子与他一起求学,听说是父亲大人一位幕僚的弟子。
父亲大人似是极为重视那位幕僚,叮嘱他一定要好好照来人。
他嘴上嫌弃着,说什么‘比他小那么多,也不知道能不能跟上课程……’云云,其实,心里早已经乐开了花。
他不喜读书,心思全在吃喝玩乐上。
每每都被王师傅训斥,训得他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现在来了一个比他小了这么多的,若想要跟上王师傅的进程,怕是要很吃力吧?太好了,这下总算不用王师傅只逮住他一个人骂了。
所以说,邓廷安现在对于谢孤舟的到来还是欢迎的。
上下打量几眼,穿的也还行。
一身的青衫儒裳,长身玉立,俊雅孤逸,腰间系着的那块灵鹤玉佩,晶莹温润,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不错!
配当他的朋友,走出去也不会丢面儿。
“你就是谢孤舟?我是宁安将军的三子,邓廷安。”
邓廷安满面笑容的走了过来,极为热情的寒暄着。
他身后的小厮将书箱递给主子后,也去了厢房等候。
“邓兄……”
谢孤舟起身与邓廷安见礼。
“谢贤弟,真是太多礼了……”
邓廷安心情十分好,迫不及待的问道:“谢贤弟,你是几岁开蒙啊……书读到哪里了?我跟你说啊,王师傅虽然严厉一些,但是,他轻易不动戒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