络腮胡男子和气一笑,“好了,侯二,你别因为自家婆娘有几分姿色,就见不得我们夸别的女人美貌,雪夫人第一美人的名号是大家公认的,想来不会有错。否则那魔教教主,又为何三番五次地前去鹤闲山庄提亲?就为了这个,多少门派恨赫连煜入骨。想当年,武林大会刚结束那会儿,鹤闲山庄的门槛都差点被雪夫人的仰慕者踏平,也就是现在时间长了,雪夫人又一贯深居简出,整日以白纱覆面,传闻才淡了。算起来,雪夫人好像总共也就露了那一次面。”
现任魔教教主正是赫连煜那厮,他于五年前继位,此后魔教气焰更为嚣张跋扈。
瘦削男子道:“她若真如传言中那般美,看一眼就能勾魂,难道就没有人想方设法去一窥芳容?据我所知,雪夫人并不懂武功。”
四方脸男子轻蔑地哼了一声,“这却是你孤陋寡闻了,你道是没有人想偷窥美人真容吗?那你就大错特错了,他们呀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不敢得罪鹤闲山庄?”
“是不敢唐突美人,惹雪夫人伤心落泪。”
“……”
话说到这里,瘦削男子已有些将信将疑,“那雪夫人当真有天人之姿?”不禁心下痒痒,转眼一想,又泄气道:“罢么!即便雪夫人年轻时果真倾国倾城,现在已经过去了十五年,想来已是半老徐娘,还能比得过花骨朵儿一般娇俏的少女吗?”
络腮胡男子:“这话倒是不错。武林大会时,雪夫人约有双十年华,现下怎么也三十五六了,美人迟暮,想必风采不及往昔,也难怪三年前,青城派的袁采薇能够力压非议,成为继雪夫人之后,第一个获‘第一美人’称号的女子。”
四方脸男子闻言烦闷不已,拿茶当酒水灌。
三人歇息完毕,沿着山路继续前行,走了不过百步左右,就见得一雪衣男子抱剑站在路中央,恰恰挡住三人。
收拾完三个不知天高地厚,言语轻狂之人后,关暮雪仍是一副纤尘不染的模样,不紧不慢地往城内走去,一边走,一边回想着刚才听到的对话。
当年武林大会上,弑父仇人赫连煜突然出现,对白檀口出不敬,关暮雪纵然有心相护,但到底年幼不敌,很快就晕了过去,以至于,后来白檀斗笠意外掉落时,在场所有人都看到了白檀真容,唯独关暮雪无缘得见。
关暮雪不知道白檀到底如何靡颜腻理,但他却明显感觉到,此事过后,众人对白檀的态度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荀香墨不再跟白檀呛声,事事言听计从。
章胜等人一提到白檀就脸红,若是在庄内遇到了,便结结巴巴地话都说不清楚。
姑苏城内那些老奸巨猾,无利不起早的商人们上赶着跟白檀做生意,倒贴钱都愿意。
最气人的是圣天教,一年四季,逢年过节,总会派人送来几大车厚礼。
而且,所有人都在或明或暗地打听着同一件事——雪夫人她,打算什么时候改嫁?
因着白檀软硬不吃,始终不松口,还有人把主意打到了关暮雪这个“继子”的身上,小心讨好他。
关暮雪:……
夜间清寂,寒意刺骨,关暮雪却只穿着软薄舒适的绢衣,面不改色地行走在青石板小巷中,一点脚步声都没有,尘埃也未拂动分毫。
酒楼里,一直在伸长脖子张望的话唠关五十九,大老远迎了过来,“不好啦,少庄主,魔教教主又又双叒叕去咱们山庄提亲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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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暮雪:总有人想当我便宜继父,告诉你们,休想。
看到大家一直在问什么时候改换男装,估计还要个几章。
第154章 雪夫人(十四)
层层遮掩的浅色纱幔内, 一只素白如雪,宛若凝脂美玉的手慢慢伸出来,抽出狭小竹管内的纸条,认真端详片刻。
蜀锦双面彩绣屏风后,传来一道低低的笑声, “阿雪杀了岳立锋。”
青衣侍婢蕊儿得意地说道:“太好了, 这样一来, 少庄主十五年前立下的誓约,自然不攻自破, 也好叫世人知晓, 咱们鹤闲山庄非等闲之辈,看谁还敢觊觎咱们的东西?”
白檀蹙眉沉思片刻,却道:“虽然可喜, 但此事还未完全了结。”
同样做一身青衣装扮,圆脸杏眼的穗儿疑惑道:“当年少庄主在武林大会上, 亲口允下盟誓, 若十五年内,剑术庸驽, 不能击败嵩山文言明、华山岳立锋任何一人,便无偿将家传绝学倾囊相授,现在岳立锋那老贼已经死了, 咱们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白檀道:“当年幸得圆真禅师、屈不平盟主费心斡旋, 才能保全鹤闲山庄, 且约定好文言明、岳立锋二人, 只需胜过其中一人即可,但阿雪性子要强,于剑道一途,又过于执着,彼时被群雄逼迫,受制于人的感觉,他焉得不放在心底?况且,这十五年来,咱们鹤闲山庄的生意泰半汇聚江南,在山西陕西一带,多受钳制,经营期间更是无故生出多少风波,若说这里面没有嵩山派、华山派的手笔,非但我不会信,阿雪亦不会。所以旁人只当他赢了岳立锋,便会心满意足,却是小看了阿雪的心志。”
穗儿咬牙:“可恨那文言明忒也无耻,这一年来销声匿迹,竟是要当缩头乌龟不成?”
白檀拿起一份最新的《白鹤小报》翻阅了片刻,淡淡道:“急什么,让暗部多加留意,狐狸尾巴总有露出来的那一天。”
穗儿还想再说什么,蕊儿握住少女手腕,摇头制止。
她二人原是云贵地区,刘家村里普通佃户的女儿,因家中日子贫困,两家爹娘实在熬不下去,就发狠将只有四五岁的幺女发卖了,后来几经辗转,吃了不少苦头,险些流落到烟街柳巷之中,机缘巧合下被上街巡视店面的白檀遇到。
白檀因见了两人,不免想起当初在芳菲阁中,鸨母张月娘,为了让他保持身材,特意限制饮食,顿顿清汤寡水的日子,一时心生恻隐,就收在身边做了丫鬟。
算起来,穗儿蕊儿也跟了白檀将近十年,虽未得见庐山真面目,却近距离地,一天天感受到“夫人”气势越发清贵,难得的是品性淡泊高雅,唯有一点遭人诟病——喜欢在银钱上斤斤计较。
且说这几日,关暮雪自关五十九那处得了消息,知道赫连煜再度带人拜访鹤闲山庄,因记挂着自己不在,恐白檀一时不慎,吃了暗亏,连忙匆匆结束游历,星夜兼程,一路栉风沐雨,等到后来,经年老马都累得再也走不动,关暮雪将老马放生,自己纵着轻功,堪堪在第五日夜里,回到姑苏城。
月淡星繁,山中寒气刺骨,尤胜别处。
自十三年前,关暮雪满七岁时起,白檀便说他年纪渐长,两人离得近了多有不便,独自一人搬到了“裁云阁”。
这裁云阁位于整座鹤闲山庄最最后方,依傍地形,精心建构,三面都是悬崖峭壁,唯有被鹤闲山庄囊括在内的院落,可供人来往通行,偏偏那阁子又筑得高,常年云雾缭绕,远远望去,若隐若现,真真飘渺如九天仙境一般。
因在夜间,鹤闲山庄所有防御机关都已开启,便是一流高手,也少不得要费一番功夫,对关暮雪来说,却如入无人之境。
夜色掩映之中,他径直进了小院,还未接近裁云阁,一黑衣皂靴,束腰短打的男子持剑而出。
此人长相极为奇特,倒不是如白檀一般太过昳丽惊艳,反而是太过平凡普通,嘴唇不大不小,肤色不黑不白,再观其身量,不高不矮,不胖不瘦。
任何人看着这样一张脸,仿佛都能在上面找到四五个熟人的痕迹,所以倍觉亲切,难以生出警惕之心。但是过后,却几乎没有人能描述出一二。
他整个人都“淡”到了极致,无论在哪里都毫无存在感,用白檀的话说,这是一个没有记忆点的男人。
可惜的是,他得罪了人,被人追杀了许多年,哪怕费尽心力隐匿,还是几次暴露行藏,最后被人用剑划伤了眼睛,留下一道横穿双眼眼睑的疤。
那是几年前的事了。
当时,他躺在血泊中,与一地的仇人尸骨为伴,忍着噬骨疼痛瞪大眼睛,表情又留恋,又不甘,无可奈何地任由天地一点点彻底灰暗下去。
然后,有人一袭白衣,缓缓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