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皇叔叹息道:“其实为国这样做我也可以理解,不过一定要等到战后再说,千万不要露出行迹,否则就麻烦了。”
我知道大哥是为了那句‘此兄弟二人为大周之骨,去一即可’,不过我不喜欢大哥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就算是,我也希望是我自己亲自来了结。
六皇叔去安排北线这边策应的人马,我在酷热的风里站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去找随军的参将问个清楚,找到参将所在的大帐,正好看见参将骑马回来,他浑身上下都是汗水和灰尘,似乎是跑了很远的路,但是神色间全是掩盖不住的兴奋。
我沉了脸问他此行谋刺的缘由,本来以为会很麻烦,不料这个参将竟然痛痛快快的把事情都说了,连一路的计划同行有哪些人准备何时动手都交代得清清楚楚。
我听他说的十分爽快,心里疑窦丛生,抬头瞧他一眼,参将忙道:“不过末将刚才在那边趁乱打探到周昭楠前几日已经受了重伤,不日既死,所以如今是再也不用我们出手了。”
我愣了半天,方才问道:“你说什么?”
参将笑道:“所谓天遂人愿,我们现在……”
我抬手止住他的话,觉得脑子里有些乱,低头想了一会儿,问道:“他受的是什么伤?”
模糊听得参将说道:“似乎是旧疾发作,还有火器的创口……”
我‘哗’一声推了桌子站起来,拂袖道:“岂有此理,他应当了结在我的手上,岂能够就这样便宜的死了!”出门去,上马放缰,一连数鞭,马儿可能从未被我这样打过,一声长嘶放蹄狂奔。
两边的景物风一般的后退,前面到了云梦的边线,有几匹骏马拦在前面叫我,“公主,你到哪里去?”
我认得是云梦守边的一员大将,在马上立起身,皱眉道:“我有事到那边去一下,你们让开。”
或者是我的样子不是很凶,那几个人都没有立刻让开的意思,我把缰绳一拢,马儿四蹄腾起直冲了过去,几个人慌忙后退,人仰马翻,滚到地上狼狈不堪。
路上经过了那些军帐我也没有概念,只知道最后到了大周的地方,迎面来的老人在我面前跪下,我不耐烦道:“带我去见你们的二王子!”
老人磕了两个头站起来说:“是!”
我这才认清他是勇伯,勇伯走的很快很快,我跟的也很急很急,我不住的握紧袖子里的剑,暗想着快些快些,还要再快些再快些!
烈日在沙漠上烘烤出一片耀眼的光芒,在绿洲的荫凉的泉水和深井后面,我看见了一架黄金的车舆,拉车的四匹马伏在远远的地方,车子里躺着一个人,他穿着雪白的衣裳,胸口却浸出来诡异的鲜红,酷热的阳光将伤口凝结,沉重的灰色已经染上了他的嘴唇,他的脸色淡的透明,但是眼眸眉睫依旧漆黑湿润如同烟雨。
我走到车舆旁边,仔仔细细的瞧他,他正在望着太阳的眼睛转了过来,在我脸颊上停住,于是,有一个带动泉水荫凉的微笑涌出来,他笑着,看着我,不说话。
我静了又静,沉了又沉,慢慢道:“你既然那么明白,为什么会有今日?”
他眼眸深深,看着我,过了好一会儿才微微动了动嘴唇,他的声音很微弱,我却听的无比清晰。他说:“我愿意为我做的事情付出代价……”
他没有再往下说,漆黑的眼眸就像那些在塞外找不到的烟雨,他看着我,我却不敢看他的眼睛,有些细细密密又酸又苦的东西一阵一阵涌上了心头,让我不由自主的想要放声痛哭。
不,不是这样子的!
我用力的笑起来,尽量把眼睛转向天边的夕阳,一切都和以前不同了,我对自己说。
抬眼处烈霞如火,沙地沉金,落日竟然是如此的瑰丽。我愣住,转目看他,他也在看落日,这垂暮的余晕就像是在用力焚毁世间万物,所有的东西都在燃烧。他微微扬起头,容颜如同熙阳,有些光华四射的东西正在从他的身体里迅速的流逝,虽然让人目眩不敢逼视,但是那射出光芒的所在正迅速的衰弱下去。
不知不觉对上了他的眼睛,我在告诉自己转过头去转过头去,但是浑身就像是中了魔咒一般动弹不得,他静静瞧了我很久,眼睛十分十分的明亮,似乎是要把我记住,他的唇边渐渐浮起一缕笑意,然后笑意散去,他的眼睫慢慢阖上。
天地间的光芒在一瞬间都消散不见,整个大地静默无声,遥远遥远的以后在黑夜中永远沉浸。
世间繁华,怪你如昙花美丽,我只是,舍不得你。
我上前吻住了他,尽力扑捉住那快要消退的温度,越来越深的吸吮和回应,他眼睫一抬,淡淡的润泽从颊边扩展,双手用力拥紧了我。
我握住了他的手掌,指尖微微拂过他的全身,我倾尽所有的内力封住他的命脉,然后从怀里掏出那颗丹药,含在嘴中,覆上他的唇,哺喂进去。
在他的唇上贪恋了好久才抬起头来,他眼眸大睁,愣愣看着我,满满透溢着欢喜和茫然。
我回头看看同样惊愕住的所有侍卫,对他笑笑说:“我去给你找药,你等我回来!”
第三十三章 月色如霜
波斯兵溃败如山,三国军队乘胜追击,我在马嘶人喊的杂乱中找来了那队暗杀的人马,挥剑砍断了一根铁矛,命他们尽心竭力维护周昭楠的安全,否则全族人性命不保。
我这话说的极为无力,但是脸色沉凝,杀气腾腾,我其实知道这只是虚言恫吓,毫无实际用处,我至今手上还没有染过任何一个人的鲜血,他们若是老谋深算看透了我的虚张声势,我也毫无办法。但是我见他们都整整齐齐的应诺点头行礼,神色肃然的扪心起誓。
我翻身上马,把给六皇叔的信鸽放出去,勒转马头驰向远处浩浩茫茫的昆仑山。
我远远绕开西宇的营帐,云梦的铠甲和大周的铁盔都在马旁如飞而过,营帐内外都是将士们欢欣鼓舞的模样,这场战事已经接近了尾声。
策马昆仑,山腰上的云朵忽远忽近,到了一处悬崖我跳下马儿,把它的缰绳解开,拍拍它的头说:“乖乖在这里吃草,我很快就回来。”
在昆仑天池上有一处小岛,我知道那里有一只千年灵龟,它有血丹可以被我所用,只是那儿是昆仑派的禁地,我若是过去,只怕要和里面的五大高手全部鏖战一番。
我整整衣服,找了些石头包在帕子里,用绫罗左一层右一层的包好,在每一层里都撒了师娘密制的软罗香和迷粉。我掂着包裹脚下步履飘飘,不一刻就到了天池前面的灵峰。昆仑上人已经和师父师娘他们一起云游海外,只要谋划得当,应该可以找到途径接近灵龟。
前面野花深处,一只白色的鸟儿扑扑跳了几步,见了我就收翅膀停住,歪头看着我叫着说:“云姑娘来了,我家姑姑不在,我家姑姑不在……”
我心头一喜,从怀里摸出路上找的松子喂给它,道:“石居士出门了吗?她什么时候回来?”
鸟儿把我手里的松子啄干净,振翅飞走的时候说:“也许明天回来……”
昆仑上人的五大弟子少了一个,剩下木,火,涧,灵四人,我也许胜算又多了一点。看时辰快到正午,他们应当都在灵泉那边练功。
从灵峰过去,有一处泉水积聚在峰下成了一个小小的湖泊,我蹦蹦跳跳笑嘻嘻到那里的时候,泉水边几个人正在比划招式,见我来了都是一怔,其中一个中年男子道:“小云儿,你怎么会来此处?”这人是昆仑上人的二弟子火千里。
我笑呵呵的说:“火叔叔,边疆大胜,我心情好好,所以回去的路上顺道来昆仑走走。”我口里说着话,眼睛瞧着那边站着的一个鬓发斑白的老者,他是武功最高的木居士。
木居士此时正把手里的软皮金鞭折起来放到怀中,说:“这么快就胜利了?老朽还在和几位师弟妹说若是战事扩展,我们就要下山投军哪!”
旁边一身黑衣不苟言笑的涧剑客和一身红衣的灵姑都笑起来,说:“是啊,我们也有几十年没有下山走动了。”
我点头笑着靠近涧剑士那边,对灵姑道:“我还想着上山来看石姑姑呢!她说了要教我做紫金松仁饼,她怎么就走了?”
灵姑叹了口气,涧剑士摇摇头,说:“本派的秘密,云儿你就别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