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娇(61)

这一整天下来,即便蒋含娇只是站在那里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那身上的衣冠就够招眼了,又是在几乎集结了京城所有贵女的花宴上,一道道目光落在她身上,不知背后又有多少心思。

而明珠呢,似乎是有意想把这事弄大,坐实了她和梁瑾一事,旁人还不曾来问,她便替蒋含娇说了这一身乃是梁瑾所赠。

她和梁瑾的事原本就传着沸沸扬扬,被这么一闹,那更是满城风雨,人尽皆知,就连刘家那边,也都听说了此事。

这段时间以来,小杨氏的病已经不需要那些珍稀大补的药物了,但还是每日要汤药不断。

这日蒋含娇上街抓药,刚配了药包要回去,半路就遇上一辆马车在她面前停下,而后一个容长脸的女婢下来,先是全了礼数,然后问道:“姑娘可是金陵来的蒋家四姑娘?”

如今蒋含娇一听到‘金陵’一字,下意识里都如临大敌,生怕旁人下一句就是:哦,那个和承安郡王纠缠不清的女子。

于是她警惕看了那女婢一眼,反问道:“你是哪个?”

那女婢虚拢着一层笑,“那便是了。”不待蒋含娇回答,她就抻臂请人上车,“我家夫人想请姑娘过府一叙,姑娘请吧。”

蒋含娇掂了掂药包,微眯了眼,“你家夫人又是哪个,我为何要跟你回去?”

女婢仍是虚虚一笑,“我家夫人本家姓崔,夫家姓刘,不过奴婢奉劝姑娘一句,要是到了夫人面前,切莫再这样说话了。”

本家姓崔,夫家姓刘,不必细想蒋含娇就知道是刘衍明的那个娘了,她私心知道这是个难缠的角色,但亦不能拒了,只得跟着那女婢上了马车。

第56章

刘家自在京中是有不少产业的,不然也不能在扬州立住脚跟,还娶了清河崔氏女,只是商贾出身,总招世人轻视罢了,正因如此,能出刘衍明这一个士子,全家都当宝贝似的供着,这一趟来京城准备秋闱,崔氏亦是早早跟在儿子身边。

这在京城中的院落乃是三进三出,面阔五间的,还并有东西两个跨院,占地极大,种有古树疏竹,青松巍巍,静水一曲,中设高亭,宅子倒新,却不太像是雅居,更像那种百年世家的老宅。

蒋含娇一踏进其中,就觉得扑面而来一股子压抑之感,仿佛有一道绳索将自己束缚住,来往奴仆皆是缓步慢行,低头垂首,列步整齐,浑然不像是个商贾之家。

宅院不见半点异色,就连一直到崔氏居所,蒋含娇也没有看到一朵花儿,这在春日里是极为罕见的,除非是被下了令不许有花,不然即便不去种植,这么大的宅地,总该是有几簇春色的。

跨过一道月拱门时,有两个婢女匆匆抬了一盆芬艳如蝶的花儿,说要去把它扔掉,蒋含娇不由驻足凝目,颇为不解道:“这花开得正好,为何要扔?”

那抬花的小婢女没有答话,倒是那个将蒋含娇请来刘家的大婢女回答她,“蒋姑娘有所不知,夫人早有令下,公子正是用功之时,但凡有些花色,难免乱了他的心志,所以下令府中,不可种花,只种松竹一类风骨之物。”

难怪她方才过来,多见松竹,不见花卉,原是这个缘故。

蒋含娇微微一怔,而后道:“昔有孟母三迁,今有去花留竹,夫人用心,可真是良苦啊。”

那大婢女看了她一眼,“不止是景物,夫人待人亦是如此要求,姑娘且随我来吧。”

早知她和梁瑾的流言必然要引发一轮轩然大波,不曾想这第一个寻上门来的,竟是她这位名义上的未来婆母。

其实正经来说,她和刘衍明不过是口头婚约,还未下聘过礼,交换生辰八字,也算不上正经订婚,不过两家本都是有意的,当初在皇帝面前说自己有婚约在身,也不算是欺君。

崔氏居所布置简单,但都是素寡之色,刘衍明今年还未弱冠,崔氏也不过三十多岁的年纪,可一身深蓝绫罗裹在身上,头上又都是玛瑙翡翠之物,活生生把人打扮老了十岁。

这是一个守着规矩一辈子的女人。

蒋含娇见到崔氏第一眼,便心生此感。

她先是秉着敬意向崔氏问了好,再说,“原不知夫人会派人来寻晚辈,还不曾备下礼,还望夫人莫怪。”

崔氏先是将她从头到脚看过一遍,仔细挑剔她的眉眼手足,似乎在衡量她到底有没有做自己儿媳妇的标准。

自从入京来,被人这样以毫不掩饰的目光打量挑拣,已经不是什么稀罕事,蒋含娇微垂着下颔,仪态摆的甚好,也经得住崔氏的挑剔。

看了有半盏茶的时间,崔氏才幽幽开口,“蒋姑娘果然如传闻中一般美艳。”

话音刚落,她又忽地转了话头,“那蒋姑娘可知,我今日派人这般唐突将你请来,是所为何事?”

美艳本是一个褒义词,却不知为何从崔氏口中说出,就隐含着轻浮之感,蒋含娇眉尖轻颦,“恕晚辈愚钝,并不知晓所为何事。”

崔氏皮笑肉不笑,“蒋姑娘美名在身,本是好事,可美艳太过,就会平白惹来许多是非,我刘家虽不是什么侯门显贵,但也是个家规森严的清白人家,衍明乃是嫡出,往后嫡媳,必要掌中馈,为正主,贞字当头,方为第一要紧,蒋姑娘可明白?”

这就是变着法儿的说她不贞了,一个字没提梁瑾,但仍然把她数落的无地自容,好似做了什么天大恶事一般。

蒋含娇也不是什么逆来顺受之辈,眼见崔氏如此折辱,福了一礼后便朗朗道:“夫人既说‘贞’,晚辈有一惑不解,古人云:清白守节曰贞,《左转》亦曰:圣达节,次守节,下失节。夫人您是觉得晚辈不清不白,还是觉得晚辈不能守节?”

崔氏是没想到人居然敢这样当面质问顶撞的,先是好一会儿愣神,而后冷冷凝视,“原以为蒋姑娘再如何,到底曾是官宦之家出身,又有杨家作保,想来礼数教养应当不会差,不曾想竟是如此叫人失望,蒋姑娘既问何为贞,那我今日就告诉你,女子名节为贞,德行为贞,未嫁从夫,出嫁从夫为贞,洁身自好为贞,而蒋姑娘不顾名声,和承安郡王纠缠不清,以至于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即为不贞!”

眼瞧崔氏字字铿锵,掷地有声,蒋含娇突然笑了,直接站起来,揉了揉酸痛的膝盖,“既然夫人已经觉得我名声不洁,自退了婚约便是,又何必叫我过来羞辱一番,莫不是在逞清河崔氏的威风?”

不待崔氏变脸,蒋含娇就拜礼离开,“告辞。”

只是她人还未走到门口,迎面就撞上了急急忙忙过来的刘衍明。

后者见到她,先是一喜,喊了声表妹,而后拱手问崔氏,“儿在房中养了一盆西竺的那兰提花,那花极难养,好不容易才开了两朵,本是要送与表妹为礼的,今日回来却再寻不到踪迹,不知娘亲是否看见了。”

原本见到儿子过来,崔氏面色缓和了一些,却听他张口便是那花,又是送给蒋含娇的,立即青白交加。

蒋含娇代她答了,“刘公子别找了,那花夫人已经派人扔了,她说你正是用功读书时,不必把心思放在这些繁乱花色上,免得迷了你的眼,小女不才,亦是入不得夫人的眼,赠花之情万不敢受,只盼着往后你我两清,再不相识便是。”

刘衍明大惊失色,也顾不上礼数就拉住人袖子道:“表妹,你先别走!”

只是掌心一片轻纱悄然滑过,佳人怒然离开。

他直接跪在了崔氏面前,“娘,儿十分心悦蒋家表妹,亦是要娶她过府,聘为正妻的,这事您之前在扬州也同家中,还有姑奶奶敲定的,而今如何又能断了儿的姻缘呐!”

崔氏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为一声轻叹,将刘衍明扶了起来道:“娘何尝不知你的心思,但正所谓娶妻娶贤不娶色,这外头闹成这样,你难道真就没听到一句?承安郡王是什么样的人物,咱们刘家如何能和他争,不如识趣一些,顺水推舟了,再者你马上就要秋闱了,待到金榜题名时,何愁没有好人家的女儿来嫁,又何必一心只系在那蒋家女身上呢?”

刘衍明泪如雨下,头一回在自己娘亲面前哭成这样,“当初分明是大伯和爹与我说,表妹如何如何好,又和咱们家如何如何亲,叫我去姑奶奶那里见她,而今真见了,儿也喜欢上了,您又与儿说不能争,儿不明白,为何不能争,凭甚不能争,表妹尚且能在圣上面前直言已有婚约,可见她待儿也是真心的,儿为何就不能和那承安郡王争上一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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