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冥(30)

周于掏出昨天剩下的面包塞了几口,然后故意撕出几块喂给顾惟,顾惟皱眉让开,一副坚决不接受的样子,周于撇撇嘴,全塞进自己嘴里。

顾惟双手把着方向盘,这次路很平坦,他开得倒是比昨天还认真,一路上手机都没看过。当车驶出山区,进入盆地一带,肉眼可见的房屋就越来越多。周于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但隐约看得出应该是一个乡镇。

顾惟对她说:“给周昱打个电话,让他安排人来接你。”

周于点点头,也觉得应该这样做,她拨通周昱的电话,第一次没人接,她又打了一次,第二次等到一半时,另一头终于接了。

周于压着语气里的激动,说:“哥,你起床了吗?”

另一边,周昱看了眼眼前堆满书的桌子,和之前端过来,还没想起喝就又凉掉的咖啡,说:“起了。”

周于完全没有注意到一件事,按理来说自己不见后周昱应该是第一个出面,着急找自己的人,而当她打开手机,除了周川的两个未接来电,别的什么都没有,更别提此刻周昱语气有多平静。

周于小心翼翼地对周昱解释发生了什么。

“我……我偷跑去玩,然后差点被人带走了。”

“还好顾惟追上,现在我们两个正在回去的路上。”

顾惟听了,瞳孔微缩,因为她的解释,心里仿佛被电流击中,一股难以描述的感受蔓延开来。

周于又叫了一声哥,是撒娇的语气,同时也饱含着期待与依赖,请周昱帮忙解决的意思很明显。以前的周昱都是这样的,凡事不用她说清楚,他就能觉察,并安排妥当。

但今天周昱揪着她走丢的事情不放,最后不带感情地丢下一句”我现在就给爸打电话“,然后挂了。

周于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嘟嘟声,懵得不知所措。

顾惟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

过了很久,周于一直没有等到周昱的回话,她盯着手机,一言不发,思考着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她明明把话说得天衣无缝。

最后,在车开进乡镇街道时,顾惟说:“直接给你爸打电话吧。”

周于低着头不出声。

顾惟把车停在街边一家馆子前,下车,手持车把看她,问:“不下来?”

周于拿起手机闷声跳下去。

上菜前,她站在门边打通了周川的电话。电话一接通周川就问她顾惟还好吗,有没有受伤。周于揉着头解释半天,最后说了一下自己现在的位置,并反复强调等吃完饭就会赶去市里。周川说:“好,马上就安排人在市里接应。”等沟通完,她挂掉电话,菜已经齐了。

顾惟把饭盛好,坐着等她。

周于拿起筷子,心不在焉地夹着菜。她知道自己昨天跟出来是冲动的,她昨天也想过很多次会不会受牵连。

但那时她想着还有周昱,这个一向温润随和的哥哥必定会护着她和顾惟,可如今,周于也茫然了。

顾惟看她夹一块肉夹了好几次都没成功,低低开口:“所有事情我来解决,你说不知道就行。”

周于神情动了动,抬眼看向他,顾惟自顾自吃着,没再说话。

她捧着碗说:“好。”

现在是中午,这边路况不是很好,车子却不少,车速很难快起来。顾惟看了下导航,估计傍晚才能到。

半路加油的时候,周于趴在窗口随意瞄着,瞄见后方那辆面包车,奇怪地咦了一声。等顾惟上车的时候,周于戳着他手臂指着那辆车问:“你觉不觉得很眼熟。”

顾惟扫了一眼,只说:“坐好了。”

这吉普就像一堆吸热的烂铁,下午不过二十来度的温度,硬坐出了三十度的感觉。没有音乐,没有空调,不止周于,行车到后期,连顾惟的表情看着也有些烦躁。

偏偏还在易滑坡的山道附近发生了交通事故,遇上大堵车。地处偏远,交警医护人员赶到等了一段时间,吊车赶到又用了一段时间,等着等着,天已经开始暗下来,而周于和顾惟的车排在一公里外,还没有能动过。

周于生无可恋地推开门,和很多人一样,想走过去看看情况处理得怎么样。估计是皮肤白的缘故,才下车,走了几步,就引来了众多目光,甚至有越南小伙对她吹口哨,搞得周于不敢向前。

她回头看了顾惟一眼,那人靠在椅子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大有看她有没有那个胆子过去的意思。

周于不走了,就站在那土堆上张头望了望,交通现场没见着,有趣的东西倒不少。有些人直接搬出桌子在路上吃饭,有人打牌,还有人莫名其妙吵了起来。在攒动的人头中,她看见了一对祖孙,手脚不利索的奶奶牵着尚不知事的孙女,背着个篮子,到每张车前去问买不买煮鸡蛋。

周于因为看戏而抬起的手缓缓垂下,四周声音如倒带般模糊擦过,她的记忆倒退回了那年类似的场景。

那年初暖乍寒的三月,外公带着她去农贸市场卖虫草,那是他为了给她攒钱拉扯着一双浮肿的腿,去山上挖了一个星期,才挖到的。

周于看着那个奶奶被人骂走,心里有点抽痛,当时那个讲价的人也是用类似的语气骂外公瞎叫价的。

她神不知鬼不觉地走过去,走到祖孙二人面前,老奶奶有些兴奋的抬起头,问她是不是要买煮鸡蛋。

她听不懂,只是点点头嗯了一声。奶奶问她要多少,周于没有回答,她拿出兜里的所有越南盾,给她。

奶奶看看她,又看看钱,最后收了一部分,把鸡蛋全给她。

周于接过,低头瞥见小女孩手里拿着朵玫瑰,而她,正睁着大眼好奇地看着自己,周于笑了笑,把剩下的钱塞到她手上,把花拿过来。

然后一手持花,一手提着鸡蛋离开,留下祖孙俩一脸不解地站在原地。

周于知道,会在堵车时出来卖东西的人都不简单,卖的价格也不会便宜,不过她心甘情愿愿意做这个被贪便宜的傻子。

拿着东西上车,顾惟看了那堆鸡蛋一眼,不知是调侃还是认真建议,说:“不如给大家发了。”

周于剥了一个放进嘴里,没有理他。

后来周于觉得他说的有道理,提着鸡蛋给附近的人送了送。再回来时,顾惟捏着那朵玫瑰,低头把玩着。

沉默间,他问:“你喜欢玫瑰?”

“红色?”

周于瞥了一眼,说:“没感觉。”

顾惟又问:“那你对什么花有感觉。”

周于想了想,说:“都没感觉,不过都喜欢。”“我的意思是,我不会因为喜欢而去买花,但如果别人给,我会都喜欢。”

顾惟笑了笑,周于觉得他可能是在笑自己来者不拒,没有原则。

天彻底黑了。

顾惟不知从哪找来一个打火机,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明明灭灭地火光里,那朵被他捏在手中的红玫瑰更加夺目。

那手白皙,又骨节分明,花火红,又妖艳,周围还有乱窜的火光肆虐。

画面说不出的诡异又充满诱惑力。

就在周于发呆的瞬间,顾惟突然恶趣味的把玫瑰凑到火苗里,一股奇怪的烧焦味传来,等周于反应过来的时候,花已经被烧了快一半。

“你疯了。”周于一把抢过来,皱眉呵斥他。

顾惟又笑了笑。

突然,咚咚几声响起,两人侧目,见有人在敲顾惟的窗子,窗子落了一半。

那人举起手中的鸡蛋比了比,笑着说什么。

只见顾惟面无表情地回了句:“不谢。”

那人又说了很多话,顾惟没再回答。

最后他举起手中的空水瓶晃了晃,顾惟冷冷抬头,请他放下手,准备关窗子。那人死皮赖脸地笑着,没有动作,顾惟瞥了他一眼,直接摇起窗子,男人见他这么不给面子,眉间升起一股怒气,不过瞬间又压了下去。他冷着脸走了。

等他走后,周于不确定地问:“他,是不是早上从住宿处出来的那个人?”

“我下午在加油站,也见到他了。”

顾惟低着头,低低嗯了一声,继续玩他的打火机,周于看不懂他在想什么。

晚上八点左右,车道终于通了。从这里到市区还需要一个半小时,周于算着时间,给周川汇报之后,整个人松了一口气。

路过一个乡村之后,路又通向了人烟稀少的山间。不过车多,倒也不显得僻静。可能因为马山就要回到正常的生活,回去后他又是那个清冷话少和自己无甚交集的矜贵少年,自己也要恢复努力搞学习的生活,不能再分心,周于觉得心里有些空空的,有点失落,于是她看着窗外问顾惟:“我们现在算朋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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