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澄光别开眼去:“你帮我拿个镜子过来,就在梳妆台那边,小镜子。”
归于璞拿了镜子过来,又搬了块桌子,将镜子搭在上面。
门关上后,秋澄光解开睡衣扣子,将药水蘸在棉签上,擦在已经成风团的皮肤上。
药水很凉,一擦下去,痒与疼似乎都得到了遏制。只是这个药水的味儿有些冲,秋澄光抹到一半,想跟外面的人说:“我没事了,你去睡觉了。”
可转念一想,她其实并不知道,他在不在门外。
*
归于璞下楼热了杯牛奶上来,放在椅子上,跟自己并排而坐。
他侧身望着闭紧的门,也不知道她睡了没有。想到这儿,他弯下腰去,想看看门缝内是否还透出一丝光亮。就在这时候,秋澄光蹑手蹑脚地打开了门。
一个鬼鬼祟祟地俯下身,一个鬼鬼祟祟地探出头,两人相见的时候,都不约而同地惊了一跳。
归于璞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秋澄光捂住睡裙往后躲,惊恐地瞪大眼睛:“干嘛呢你?”
归于璞这才意识到:刚才这一瞬间契合的动作有多么猥琐。他紧张地红了脸,忙站起来:“我想看一下你睡了没?——要不要喝牛奶?”
“你喝吧。”
仿佛被当头浇了一大桶冰水,他恹恹地点了下头:“嗯。”
见状,秋澄光伸出手去:“要不,我喝吧。”
“刚热的。”
“喝牛奶对治疗皮肤过敏有帮助吗?”
“不知道,应该有一点吧。”
耳边有蚊子在嗡嗡嗡叫,秋澄光伸出手凭空抓了一把,什么也没抓到。
“药水抹完了,是不是会好一些?”
“嗯。不过这个药水味道很大诶。”
“还行。”
她抬眸觑他一眼:“是大蒜味道的哦。”
归于璞闷了一声:“难怪,闻着这么熟……”
“我打算过几天去医院看一下,上次是琼姨带我去她老朋友那边,那位医生给我配了这个药水,我觉得很神奇。每次抹完都要开窗通风很久。”
“什么时候去医院?”归于璞问。
“看情况吧。”
“知道过敏原是什么吗?”
“不知道,”秋澄光喝了口牛奶,“只知道,是某天晚上很热,外面飞了很多水蚁,结果回来的时候脖子上就痒了一块一块的,大概是因为受到了什么脏东西的刺激吧。”
“很久了吗?”
“三个月了。”
归于璞看着她:“我明天有空。”
“诶——你又有空?”秋澄光抬头,“你不是今天下午才——”
话没说完,她看见归于璞一脸被中伤的表情。
那种表情很微妙,隐在黯淡的灯光里,只是一眼就可以看出委屈和受伤。秋澄光有些纳闷,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会了表现这些个情绪了?
“如果你需要我载你医院,我明天可以有空。”他拿过她手中空了的杯子,说罢这句话便准备下楼。
秋澄光突然咳了一声。
归于璞停下脚步。
“我想,等脚好了再去吧。药水可以先抹着,不急。”
“那你早点睡,”他低着声,微微侧过身来,“很快就天亮了。”
“嗯。谢谢你。”
第18章 晴风「八」
早晨八点钟,敲门声准时响起。
秋澄光应了一声:“进来吧”。
门轻轻打开,归于璞一手端着餐盘,一手拿着牛奶,走了进来。
“今天忘记煮水煮蛋了。”
“没关系。谢谢你。”
随着他将餐盘放到桌上,秋澄光走到白色小圆桌旁坐下:“你吃了吗?”
“还有牛奶没喝完。”他晃了下手中的玻璃瓶。
她点了点头,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便又道了一声:“谢谢你。”
“刚说过了。”
他喝了一口牛奶,上唇沾了一星奶渍。秋澄光抬头看他一眼,没忍住弯了弯唇角——就是那点奶渍,看上去便和他本人十分违和。
归于璞好奇地看着她:“笑什么?”
“没有。”她摇头,想了想,还是举起食指,沿着上唇划了一圈。归于璞立刻会意,背过身去,回过身来时,嘴唇已经干干净净了。
“姨和榈檐还没起,我等等要出门,你有什么东西需要从楼下拿上来吗?”
“没有——榈檐今天没去上学?”
“请假了。”
秋澄光吃了口面包,一边思索一边望向墙壁。归于璞又待了一会儿,觉出没什么话可说了,于是准备离开。
“我先走了。”
“路上小心。”
*
约摸十点钟,秋澄光听见了门铃声。她从阳台望出去,看见一男一女正站在院子外面。阳光炙热,他们抬手挡住刺眼光线的同时,目光往远了望,也瞧见了她。
女人放下了手,表示问候般地,点了点头。
秋澄光也点头,随即转身回到客厅。
这时候,温醒从卧室走出来,还一脸迷糊。
“夏榈檐呢?”
“还在睡——对了阿姨,外面来了两个人。”
“嗯?”
温醒走到阳台上看了一眼,转过身时,双肩懒散地往下一塌,透露出几分无奈。秋澄光不解:“咋啦?”
“澄光啊,你把榈檐叫起来。告诉她,他们老师家访来了。”
“哦,好。”
温醒理了理衣领,又飞快地对着镜子擦了下口红,这才大步流星地往楼下走。她看上去似乎有些紧张。
秋澄光不由得纳闷:“榈檐的老师来了,阿姨紧张啥?”
夏榈檐听说老师家访来了,双眸蓦地一呆滞,捂住嘴巴打了个哈欠:“好,我洗漱一下,马上下来。”
秋澄光回到房间。没过多久,夏榈檐过来找她拿了两个咸蛋黄饼干,咕哝了一句“又告状来了”,便趿着拖鞋,状似不耐烦地下了楼。
归于璞打电话过来时,秋澄光有些发怔。她看着连名带姓的备注,一时间五味杂陈。她缓缓地接了起来。
电话接起后,致电的人沉默了良久,似乎不知该如何问候,于是说道:“二楼客厅书架的最右边,有一个蓝色的文件夹,第一张纸上应该写着一串数字,你……帮我看一下。”
“哦,你等一下。”
秋澄光举着手机走到书架前,拿下他说的那个文件夹,倚靠着墙壁,翻开之后,问:“我直接告诉你,还是发你手机上?”
“直接告诉我吧。”
她将数字念了一遍,又听他复述了一遍,确认正确了,犹豫不决,想将电话挂断。然而,归于璞却忽然发出一个简短的音节,像是有话要说的前兆。
秋澄光安静地等了一会儿,却没听得任何反应。
“咋了?”
“没事。谢谢你。”他低声道。
“不客气,小事一桩——挂了啊,白。”
“白。”
等了两秒钟他没挂断,秋澄光直接按掉了。正想回卧室时,她听见一楼客厅里,夏榈檐忽然拔高的声音。
“老师您凭什么说我欺负她呢?明明我才是新来的转学生,我受欺负的可能性不是更大吗?再说了,您怎么就能断定,不是她欺负我在先,我出于自我保护才会那样做的吗?”
声音斩钉截铁,却又悠悠柔柔,似留了几分苦楚的余地;待人的态度应该说是很良好,场面看上去也应该是一个乖女孩在很通情达理地为自己辩护才对。可秋澄光的脑海当中,却忽然浮现出一个画面。
她的心蓦地飞跳了好几下,“嗵嗵嗵”的心跳声似乎震着耳膜,迫使她不得不就近椅子坐了下来。
刚一坐下,她听见一个女人开口,是方才在院门外等待的一位老师。
“本来是没有证据,没有证据的时候,老师也不能污蔑你,那是血口喷人,你说是不是?但这两天,学校发生了一件大事儿,正好就是你请假这两天。校方调出了一周以来的监控录像,没想到在查阅录像的时候,发现了榈檐你的身影。”
客厅沉默了一会儿,只听夏榈檐说道:“我是学校的学生,我出现在监控录像里,不是很正常吗?”
她的声音有些发抖,抖中带着礼貌的笑。
坐在二楼的秋澄光蹙了蹙眉。
“知道监控录像里,你在做什么吗?”老师问,本没打算得到回答,于是接着说下去,“你和班级里的几个女生把苏菁焰围在体育器材室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