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利亚有一双深棕色的眼睛……”
“或许我可以打一把新的斧头,我家后面有片杨树林子……”
“我该写封信吗……我女儿一定很想我……”
“……你看见马车了吗,是不是回王都的……”
“我是密林人……这真冷……我大概永远都习惯不了基诺沙的天气。”
那是士兵们交谈时说的话,他们有的坐在平原裸露出的石头边,有的围着一拢篝火,北地的春对南方人来说还是太冷了一些,这是穿多少件棉袄都改变不了的事实。
但这并不是他想看到的。
他努力将自己的思维再往外去,再延展出去,再广阔一些……刹那间仿佛跃身空中腾飞的乌鸦身上,鸟瞰大地,狼烟四起,远远能看见河岸对面有大型村落与扎营。
不……那依然不是,他透过乌鸦的眼睛朝下望去,那是由罗杰斯将军带领地部队。
查尔斯迫切的想再往外一些,他感受着乌鸦振动的翅膀,朝下而去。他想看看……他想看看……
“领主大人,罗根带人回来了。”一个声音将他从神思中一把拽回,像是顷刻间把他从云端拉回了地面,查尔斯眨动着酸涩的眼眶,抬头没有说话,只是动手示意侍从推他离开这栋塔楼。
事实上汉克一开始并不建议他来这栋塔楼。
这是他当初摔倒落地的地方。他清晰记得——他记得当时艾瑞克站在窗边那惊恐又慌张的神情,记得男人控制着周围武器不断翻伸想要拉住他的身体,他记得那些勾破他外衣的铁片,记得瑞雯伸手妄图变作飞鸟将他托起。
但他们都失败了,他的身体仍不受控制得向下跌去,在失去意识前一瞬间,他记得他在他们脑海里大声说的那句话。
你们离开这里吧。
接着黑暗将他包裹,当他再次醒来——他失去了他忠挚的好友,他失去了他疼爱的妹妹,他失去了他的双腿。
在等待罗根前来书房汇报之前,查尔斯已经细听了汉克对于三位受伤者的病情诊断结果。
“真正困扰斯科特和鲍比的不是伤势,是他们的能力。查尔斯,他们在觉醒。”汉克推了推鼻梁上的铜丝玻璃镜片,抬头审慎打量着查尔斯的神情,“让他们呆在堡垒是略危险的。如若他们两个人不能很好控制住自己,可能会为他人带来新的困扰。”
“冰……与光芒?”查尔斯翻看着手里送上来的那份文字汇报,“我知道萨默斯家的孩子。他们总有办法,这些孩子的意志力比我们想象要强。艾利克斯呢,他现在在哪?”
“听说罗根带他哥哥回来以后就已经赶过去了。现在陪在斯科特身边。”
他揉了揉太阳穴:“你回来的路上,有打听到别的事情吗?”
“有关陛下?”
“有关国王亲信部队。”他看着汉克的眼睛,“那些传闻,是真的吗?”
汉克露出些许紧张神情,他舔了舔嘴唇,思索片刻之后还是十分确认的点了头:“一切属实,大人。他们做这些事,并且在北境之内散出谣言。我非常担心,这对陛下来说将会造成极为严重的民众危机。”
他知道这些事情势必会发生,只要能给斯坦利造成困扰,菲斯克可是说无所不用其极。年轻的谋臣把手中的文本递还给了他的医师:“一会等罗根离开以后,让此次随行的琴过来。关于情报方面,我还有事要问她。”
“好的。”
北境局势一团乱麻,可隐约之间已能看见所有人意图所向——这些人的野心、妄图,他们毫无悲悯将一条条人命奉上,心满意足脚踩白骨而行。查尔斯看着壁炉中围着的一盆炭火,终于再无忍耐掀翻了桌前一盘未下完的棋局。
基诺沙之中近来渐渐流传出一首歌谣。
“蛛丝上有玫瑰,
玫瑰用眼泪浸润蛛丝,
蜘蛛用甜言蜜语安慰玫瑰。
但玫瑰一日日枯萎,
蜘蛛却只是嘻嘻一笑。
玫瑰死了,引来蜜蜂,蛛丝包裹。
只有蜘蛛。
蜘蛛在网上哈哈得意的笑。”
这首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流传进了大街小巷,不说儿童连街边乞丐都会唱。
夜幕之下,小巷里的歌声戛然而止,什么东西踢翻倾倒,继而能听见有人告饶。
韦德踹翻了那个唱歌的家伙放在地上的木盆,他的刀比他所想更早夹在了这个臭气熏天的流浪汉身上。对方被突如其来的威胁吓得瑟瑟发抖,他紧靠着墙看着眼前戴面罩的男人朝他恶狠狠放出威胁:“别再让我听到半句,不然我立马割下你的舌头来泡酒!”
那人呆滞的连连点头,韦德把刀锋从他脖子前推开,眯着眼半威胁地询问他:“你是从哪里听来的歌谣?”
流浪汉肩膀一缩,怯懦解释道:“人人……人人都唱,我只是恰巧听见了。”
男人把手里匕首扎进墙中半寸迫问道:“老实回答,哪里听来的歌谣?”
“别!别!是——是有人晚上过来……”他瑟缩着结结巴巴开口,“他、他让我们跟着唱,会唱的,就就就、就有吃的。只要唱一晚上,就有给钱。所以我们才唱的!别、饶了我,别杀我!”
韦德把匕首拔出来,眼神睥睨打量着他:“那他们晚上还来吗?”
流浪汉缩了缩脖子:“今晚,还有钱。有钱……”
“嗯……这样吧。”韦德在他身前蹲下,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金币,看见那人眼中露出贪婪,他一把把这枚金币攥回手中,“这一枚金币够你吃好几年,我教你一首歌,让那群跟你一块学童谣的人过来,你把他们都教会了,钱就是你的了。别想糊弄我,只要有一个不会唱,你的脑袋就该和脖子说再见了。”
“好!”这乞丐立马坐了起来,“您说吧,唱什么?”
……
其实这群乞丐并不是什么值得费心思对付的人,韦德用袖子擦拭刀上血迹,看着躺在角落里那两个夜行打扮的家伙,把他俩的钱袋塞进包中。这两个人韦德没有什么印象,摸了一圈,顶多有几枚赫拉王朝铜板能大概提醒一下他。隔着几条巷子,新的歌谣声传来,韦德扯紧面罩把刀收进鞘中往巷子外走。
[你知道做这些没用。关键还是得去他身边!]
【要我看杀杀人也挺好。杀杀人多多少少也能缓解一下你目前心里的焦虑。】
韦德没去理会他脑子里冒出来的声音。新的歌词里“傀儡”、“蜘蛛”,并不是他喜欢的词汇,而且他也知道靠这么一点,不可能改变整个北境。不过至少现在,他耳朵里听得舒服,他相信那个屋子里的人也是。
进入基诺沙之后,这是最接近国王营寨所驻扎之地的城市。韦德找了旅馆旁离房间最近的那棵树静悄悄攀上去。深夜攀爬从来都是他擅长的一部分。旅馆的窗是开着的,里面烛火跃动。
他找了个相对舒服地地方靠下,透过层层枝干能清晰看见屋里人的模样。韦德把腰上的酒壶解下来朝嘴里灌了口。
【偷窥……你的脑子是不是真的不行了?嘿!我们有光明正大的机会!为什么你要选这个,嗯?】
韦德在心里骂了一句闭嘴。他看见了有人走入透过窗所能看见的视野范围之内——他一时有些激动支起上身,酒微微撒了出来。
彼得·帕克。
他看着年轻人把一卷地图在桌面上展开,手中握着一支黑尾羽毛笔在上面圈画,他时而闭目思索,时而眉目紧锁在桌边来回踱步。一瞬间有什么东西攥紧了男人的呼吸,他贪婪的扫过他的眉眼、喉结,看着他新长出来的胡渣,明显变高的身量,看着他蓬松开来长长了许多的褐发。
他已经不是一个小男孩了。他长高多少?现在是不是快和自己一样高了?不,应该没有,不过肯定比去年要高,这是一定的。
韦德又灌了口酒,那拙劣的烧灼沿着喉管向下爬过。他已明显展开的五官,宽阔的肩膀。他还和上回分别是一样瘦吗?不过他想,这小鬼一定不会落下剑术、格斗,厚重的衣物下应该是遒劲健硕的肌肉和恰到好处的身体线条。韦德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提醒着自己快从不恰当的幻想中出来,但越是这样,思维却越不受他自己控制朝着另一条方向去。
吻。是的,他想到了分别前他们的那个吻。该死的……现在他的嘴唇应该没有之前那样柔软了吧?对了,还有,他明显长大了,他还能像之前那样把他抱起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