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瞧着世子苦了这么多年,就也想有个人能真的关心世子,从心底里去爱世子。
郡主与旁的女子不同,旁的女子都对世子欲语还休,只有这郡主,虽起初对他们一贯受欢迎的世子避如蛇蝎,后来又嫌弃不已……
可不知为何,管家总觉得,只有郡主这样儿的,才是适合世子的,世子也只有同郡主在一处,才明媚些,喜怒哀乐更肆意些。
管家叹了一口气,将一段往事娓娓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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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昭是邻着夜里才醒的,他迷茫的睁开眼,管家守在一旁,他瞧了一阵子天花板,忽然道,“她呢?”
“郡主回府了。”管家忙道。
顾昭点点头,再没出声。
管家想着白日里他给郡主抖落出来的事情,还是莫要叫世子知晓了吧。
世子现下身子孱弱,再受不得刺激,管家想,他的隐瞒,这是为世子的身体着想。
管家这么为自己开脱着,心中的负疚感顿时轻了许多。
顾昭闭上眼,心中苦涩难耐,他终究还是伤了她。
他活这十几载,命运多舛,可却从未如此刻一样,有如此感觉,陌生却灼人心肺。
“你下去吧。”感受到了管家时不时忧心地注视,世子无奈开口道。
“世子,您也别太自责了,郡主她,是个能容人的大度之人。”
管家自己说出来的话,自己都不信,郡主和这几个字,委实沾不得一点儿边儿。
可现下为了安慰世子,管家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世子竟因管家这话微微勾唇笑了笑,“你可是收了她什么好处?”
“没有没有……”管家觉得他果真猜的不错,一提及郡主,世子的情绪皆被牵引着。
看来如今,只有郡主的疼惜,才是世子在乎的,真正想要的。
他告诉了郡主这些,哪怕日后世子知晓了,要如何责罚他,他也觉得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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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几日,偷偷服了健骨散的皇帝,终于承受了更加汹涌的后果——他的身体差到了极点,已然是到了药石无医的地步。
今日,皇帝将京中剩下的两位已成年的皇子唤到了身前。
得到消息的时候,身体已经痊愈的世子正坐在湖边的榻子上,晒着太阳看史书。
“看来,成败便在此一举了。”
他料得果真不错,将顾闻启调出京中,这皇帝心中,大概从未真的想传位给这半路杀出的五皇子。
兰贵妃如此受宠,便说明了这点,皇后多半,也是败在了这点上。
外戚干政,是如今这位皇帝,最忌讳的事情,他又怎可能叫这种事情再发生呢?
世子继续静静地瞧着话本子,神色平静而安然。
来禀告的探子本十分紧张,可瞧见世子这样,也渐渐地平静了下来,世子身上似乎有种令人信服的力量在。
约莫到了下午光景,终于传来了消息,皇帝昭告天下——立四皇子顾闻渊为储君。
探子兴致冲冲前来禀告,可世子面色依旧波澜不惊,他洁白修长的手指翻了一页书,继续看着。
探子忍不住问道,“世子您,早知道是这么个结果吗?”
顾昭听他的疑惑,将书卷轻轻放下,摇了摇头,十分坦诚道,“自然是不知的。”
“那您为何……”
他没有解释,只是将目光投放到了静静的湖面上,湖面波光粼粼的,宛如这即将开启的下一个盛世,熠熠生辉。
他知晓,顾闻渊,不是那么看中皇位的人,他若是看中,不会这般游手好闲懒散行事,他是极聪明的,对那个位子不奢求的时候,知晓如何保护好自己,如何藏起自己的锋芒。
他和三皇子顾闻潜,其实是一样的人,一个用风月迷惑他人,一个用风雅掩饰自己。
所以今天无论是他们二人谁得了这皇位,都没什么值得在意的了,因为他们两人之间,从来就不是对手,他们是兄弟,在皇室之中,一个弥足珍贵的词。
皇帝拟了传位圣旨之后不久,便驾崩了,举国哀痛。
顾昭慢慢闭上了眼睛,一切的恩怨,便都这么消散了,皇帝死了,他亦没了仇恨的动力。
“差人去准备国丧要用的素缟吧……”
“是。”
皇帝一直对外隐瞒身体状况,知情人是少数,前些日子他病好,大家便以为是真的好了。
此时突然驾崩,确实叫一众人措手不及。
京中很快便传开了哀痛的气氛,连顾闻渊的继位大典也办得十分低调。
从前期准备到正式继位,通常是要有三日的功夫,可到他这里,仅一日便完成了。
连皇帝朝服都是尽量从简,匆忙赶制出来的,继位大典完成之后,顾闻渊便叫人着手全力准备国丧事宜。
顾昭静坐在偏殿喝茶,瞧着这位新帝归来,极淡地勾起了唇角。
他面上是谨慎而疲惫的神情,金色朝服压在身上,整个人还未淬炼出帝王气质,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没想到做皇帝,还是件苦差事,还是三哥精明,我……”
他顿了一顿,似乎想起来什么似的,又道,“朕倒是糊涂了一次。”
刚做了皇帝,自称总是换不过来。
“皇上适应两天,便好了。”顾昭不咸不淡地在一旁继续道,“以后会越来越苦的。”
顾闻渊,“……”
现下这点苦头算什么,才刚刚开始。
“顾闻启他……”
顾闻渊似乎还有些担忧,他带兵前去平蛮夷之乱,如今听到这么个消息,会不会一个不忿直接杀回京城。
顾昭摇摇头,“无需担忧这个,顾闻启是先皇下了诏书派遣去平蛮夷的,他若回来,名不正言不顺,会落个谋逆的大罪在头上,况且,他的母妃,还在这皇宫中,不是吗?”
顾闻渊觉得此刻的顾昭,如同一只老谋深算的狐狸一般,拉他入伙,真是没错。
“他即便是平安归来,没有皇帝准许,也是进不得这宫中来的,他的母妃,没皇帝准许,也出不去。
现如今有战事拖着他,他暂且回不来,他日若回来了,一切便都尘埃落定了,你便也稳稳立足于这天下,何惧之有?”
顾闻渊将这一腔鼓舞听下来,顿时心安了许多,顾昭瞧在眼中,不动声色地又补了一句,“前提是你能在短时间内便强大,立足于天下。”
顾闻渊的心因着他这话又稍稍提起了些。
信心不好给太过,一定的危机,还是十分有必要的。
老皇帝一早便着手给自己在皇室陵园修建了陵墓,前不久刚竣工,如今倒正好派上用场了。
皇帝的灵柩会在宫中停放三天,三天之后才会起灵,送往皇室陵园。
这三天,朝臣后妃皆日夜跪在停放皇帝灵柩的大殿外,哀痛不已,哭声盘旋在整个皇城,昼夜不停。
身为皇室一脉,顾昭理应也在其中的,可他断做不出对仇人这般姿态,顾闻渊知晓内情,也便随他去了。
国公府内。
郡主如今才有些后悔,为何他爹不早一步告老,辞了朝中职务,如今也不必吃这个苦,去没日没夜地跪在殿外,跪完还要去送灵,不晓得他身体可吃得消。
“郡主莫如此担忧了,老爷如今正值壮年,身子骨儿还是可以的……”魏嬷嬷在一旁劝道。
郡主这般忧虑,叫不知情地人还以为,国公爷如今已经耋耄之年了呢。
魏嬷嬷瞧着郡主眉心依旧未舒展,遂又道,“郡主可知,此次守灵的,还有老太傅,他如今可年入花甲了,身子骨依旧硬朗着呢。”
“真的?”郡主半疑半信。
“嬷嬷何时骗过郡主?”
郡主眼珠一转,嘴上未搭话,心中却道,那可多了,嬷嬷总骗我药不苦呢。
魏嬷嬷瞧着郡主这般神色,就知晓郡主心中想的,定然和这乖顺的面上,是反着来的。
主仆二人又逗了一番趣,唐国公回来了,郡主瞧着父亲疲惫的神色,不忍多打扰,忙叫他吃了晚膳便歇息了,一连几日都是这样。
终于熬到了皇帝灵柩送往皇室陵墓那日,天色阴郁,似是要下雨。
仪仗队十分小心地抬着灵柩,灵柩后头跟着百官送行,皆一身素缟,面容哀痛。
一路上百姓皆退让开来,俯首跪地,风卷落叶飘荡,秋风凄凉。
呜咽的声音传遍了京城上空,仪仗队行至京郊,天空开始飘洒起蒙蒙细雨,更为此刻凄切的气氛添上了三分悲凉壮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