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好,伤害人,总比被人伤害舒坦些。可是,为何我的心会阵阵剜痛,像是被戳穿了一个窟窿,所有的风都从其中倾泻而出,椎寒刺骨地冷。
他惊痛的目光望着我,眼睛里有暗暗的血丝,嘴唇因为干燥而微微裂开。时空那么长,他就这样望着我,悲伤而痛楚。突然,他摇了摇头:“cece,我并不觉得这是冲动。”
我的心“咯噔”跳了一下,这是我完全没有想过的答案。
“沙尘暴那天夜里,我没有意乱情迷,我心里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黑暗和封闭的环境的确是催化剂,可事实上,就算没有那一晚,我也早就被你吸引。”
他的目光诚恳而认真,继续说道,“遇到你之前,其实我对中国人的看法并不太好,可你总会带给我惊讶。有时候,看到你的美丽和优秀,我会感到很惭愧。我总是在想,这样美好的女孩,为什么不是一个穆斯林呢?一直以来,我的生活都是衣食无忧、浑浑噩噩,我觉得婚姻没什么大不了,在和阿尤布的妹妹见了几面后,很快就订婚了。我们之间的婚姻纯粹是家族安排,没有任何感情可言。我以为生活就是这样了,一切都无忧无虑,也无盐无味,直到我遇见了你。cece,你或许把一切当作冲动,可我是真的喜欢你。只有你能让我感到从内到外的愉悦,看着你因为沙尘暴抱住我瑟瑟发抖的样子,我是真的……很心动。”
他几乎是屏着气说完了这一长串话语,话毕,紧迫地喘着粗气,好像这一番话花光了他所有的气力。
我惶然地站在原地,掀了掀唇瓣,终究没有说下去。他满腹无奈与深情的话语,将我所有尖锐的棱角都打磨干净。心中汹涌澎湃,手脚却全然无措,只悬着满鼻的酸涩,呆呆地看着他。
现在,我们彼此酝酿着要说的话,都说完了。我们之间,还能剩下什么呢?
说不出是无奈还是苦楚,良久,穆萨又是重重地叹息一声,喃喃道,“或许,你是对的。我给不了你太多,而你又这样优秀,绝不会为了我忍气吞声。我明白,也理解,我们只能走到这里,只能到此为止。”他的喉咙哽了哽,恍然若失,思绪不知已飘到了哪里,垂下眼眸,失落的喃喃声飘来,“反正我只不过……是你的一次冲动而已。”
不!你不是!我在心底嘶吼着,却怎么也发不出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从沙发上站起,看着他走出会客厅,看着他旋开门锁,然后转过头来对我说,“cece,对不起。”
“砰——”的一声,室内再次恢复一片寂静。
我瘫软在沙发上,目光沉沉没有焦距。恍恍惚惚中,扫到篮子里有一个苹果,机械地拿过小刀来削皮。可是削到一半,苹果皮断了。泪水突然夺眶而出,我呆住了。又不是在切洋葱,只是一个苹果而已,竟然会让我流泪。吃苹果的时候,我还在哭泣。在咀嚼苹果“咔喀、咔喀”的间歇里,响起了泪水滴到皮肤上“吧嗒、吧嗒”的声音。我窝在沙发里,边吃边哭,清甜的果香和咸涩的泪水混杂在一起,如同我业已破碎的心。
第069章 喜帖
第二天早上,我严重睡眠不足,眼睛像是两颗桃子,用手帕包住冰块放在眼睛上敷了一刻钟,勉强看起来能够见人。
我平素不爱化妆,但今天却不同。带着一种强迫般的积极向上,我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甚至带上了一副极其张扬的大耳环,走起路来晃荡晃荡,能够将我不断走失的心神从迷茫中晃醒。
我就是这么倔强的一个人,越落魄,越要把自己武装到牙齿,让外人看不了我的笑话。痛苦再难耐,我也只会在珍惜我的人面前撤下所有防备,变得柔软无比。而其余时候,我更宁愿揪着自己的头发,把自己从泥地里拔出来。
这样一想,其实我潜意识中,已经把穆萨当做了亲近的人,以至于三番五次在他面前暴露我异常的情绪,实在做得很不聪明。
到了学校,嘉轶凑过来冲着我笑:“最近没看到你和白袍们说话呀,闹矛盾了?”
我毫不留情地甩了他一个白眼,轻快地反驳,“我心向祖国不可以吗?说到底还不是怪你,课程作业不跟我分在一组,害得我只能跟懒人扎堆。”
嘉轶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干笑两声,换了个话题:“昨晚谢谢你啊。”
昨晚?我心头一怔,回想起穆萨在我房间里说的话,头脑有些迷糊:“谢我什么?”
“谢谢你昨晚让连翩同意来吃饭啊。”嘉轶感激地笑着,“还主动提出散步,创造机会让我单独送她回去。”
我恍然大悟,哼哼唧唧地点了两下头。事实上,当时我根本没考虑这些,只是想要随意走走路、吹吹风而已。
嘉轶兴高采烈地揉搓着手,喜滋滋地对我说:“你不知道,连翩昨晚对我可温柔了,以前她看见我,都恨不得马上逃掉,可昨晚居然柔顺了一路,跟我说话也轻言细语的。”他看向我,眼怀憧憬,“闵汐汐,你和连翩最要好,你帮忙分析一下,我这是不是有戏了?”
依我看,他不是有戏,只是昨晚连翩没精力故意躲他而已。就像现在,我也没心情条条款款地帮他分析,只浅浅带过一句:“有点悬。”
嘉轶原本还想问点什么,可上课铃已经打响,只得悻悻地转了回去。伴着聒噪的铃声,我像往常一样条件反射地转头看向那个熟悉的角落,还未转到一半,突然想起了什么,瞳仁立刻睁大,逃灾一般地撤回了头。
对,要淡定,要适应,他来没来,关我什么事呢?昨晚的话已经说得足够清楚,他做他的新郎官,我当我的女学霸,对就是这样。现在,转移目光,专心听讲,地质现象多么美妙,石油资源亟待探索,我可以做得很好。
在我反复的心理暗示下,这堂课我真的听得十分入迷,甚至前所未有地认真。因为只要转移一丁点注意力,我就会再次陷入思维的怪圈。
下课后,艾默丁教授让我去他的办公室,说要发放上次沙漠测绘的薪资。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太孤单,我和嘉轶并肩走出教室,强迫着自己不去看那个角落。可刚刚迈出教室门口,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欢快的声音,大声叫我道:“cece!”
“嗯?”我狐疑地转过头去,看见阿尤布满脸喜气地看着我。瞟了一眼,穆萨没有在他身边。我遮遮掩掩躲了一上午,终于还是忍不住关心了这个问题。
听见有人叫我,嘉轶也停了下来,顿在一边等待。
“有事吗?”我问阿尤布。
“嗯。”他兴致盎然地点了点头,从包里拿出一张金黄色的请柬,笑着递给了我。
“这是?”我接过请柬,心中突兀冒出一股不详的预感。请柬的图案极具伊斯兰风格,带着一种神圣而庄严的美。打开来看,一串串眼花缭乱的阿拉伯文字晃得我心神不宁,下面附着几行浅浅的英文,极为刺目地写着:欢迎光临穆萨先生与莱米丝小姐的婚礼。
再看时间,1月1日至1月3日。
我仰起头,深深吸了一口气,一年的年初啊,果真是个适宜嫁娶的好时节。
“你会来吗?”阿尤布眨眨眼睛,笑着说,“莱米丝是我妹妹,穆萨是我好友,看在我的份上,你千万得来啊,最好再多带几个人。”
我没有应答,捧着请柬愣愣地看了半晌。金黄的底色太过炫目,几乎灼伤了我的眼。手指微微发颤,我几乎克制不住声音的异样,沙哑着问他,“这请柬,是穆萨让你给我的?”
“不是。”阿尤布丝毫没有注意我的怪异,依然保持着轻快的语调:“我家把发喜帖的任务交给了我,全权由我负责。至于穆萨那边,我也不太清楚。”
闻言,我暗暗松了一口气。幸好,幸好不是穆萨要我去参加他的婚礼。思而不得已经很痛了,何苦还要再撒一把盐?穆萨应该不会残忍到如此境地,临到此时还要我去瞻仰一把他的新婚幸福。
这时候,嘉轶突然把脑袋凑了过来,盯着喜帖看了两秒,皱眉问道:“这婚礼,为什么是三天?”
他一问,我也愣了,抿了抿嘴唇,抬头看向阿尤布。
“对了,我忘了告诉你们。”阿尤布又笑了起来,“这是我们阿联酋婚礼的习俗,大概同你们不太一样。这第一天是宴请女宾日,新娘家邀请男女两家的女宾出席,展示自己的首饰衣服。这第二天为宴请男宾日,新郎家邀请男女两家的男宾参加,会有通宵达旦地庆贺。这第三天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