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联想起他昨天经由育才楼看见的光景。
自然而然地，他的眼前也想象着。
——白皙纤细的指尖，覆着薄透的莹润皮肤，珍惜而好奇地触了触花的瓣叶。
新绿的细枝随之颤颤巍巍地晃了晃。
应当是绮丽而美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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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校领回奖状与尺厚的作业，暑假才算是正式开启。
走出校门，学校不远站了不少发传单的男男女女，混迹于家长中，多是尤克里里教学班、高三冲刺复习、防身术几类。
唐青亦牵着女孩从人群中过，等上了车，才看见棠糖手里已经捏了厚厚的一沓。
“他、他们的动作太快了，就这么……塞进我手里……”棠糖也意识到自己的性子绵软，也太过于不善与人打交道。
唐青亦五官精致，纤瘦高挑，气质冷而沉静，那些人只敢礼貌地询问，被拒绝后便讪讪地走到一边。
而不是像对她一样。
棠糖抬眼去瞧唐青亦。
“下车后，我会及时扔掉传单，整理干净的。”
唐青亦的眸色动了动。
她蹙眉，“不及时也不会有什么干系。”
棠糖回忆着这句短促简单的话，慢慢咂出了被在意和放纵的味道。
暑期，商场可以做的零工多了起来。
棠糖捧着一本记名册，站在一楼，踌躇地问询别人是否有所需要了解某某公司的某某活动，留下姓名及号码即申请会员成功。
唐青亦坐在不远处的休息区，手边放一杯纯奶，或是翻阅一旁闲置书架的旧报，或是尝饮料……视线总是时不时在女孩身上兜绕。
她陪着女孩。
棠糖的工作大大缩减了唐青亦与她近距离相处的时间。唐青亦为这样的变动感到焦躁，但并没有提出反对——
即便……倘使她心有不满，女孩想必会毫不犹豫地放弃来满足她。
唐青亦是她的最高准则。
可唐青亦尊重棠糖的意愿，只建议工作时长不要超过六个小时。
——因为，她想棠糖陪她散步。
晚间，夕阳在云层掀起灿金色的浮浪，衬着红艳的云絮，挂在天际。
日照斜斜落于窗框，软软地堆叠，砌出浅淡的阴影。
棠糖接到了奶奶的来电，在阳台悄声聊天。
暖色调的光线柔柔镀在她的眉眼，眼底是星星点点的细碎亮片。
不多时，她进了客厅。
“唐青亦……”棠糖窝进沙发，朝唐青亦的方向挪动，直至肩膀轻轻抵在一起。
她的声音很小，按捺不住的期待与忐忑，“奶奶说……唐青亦对棠糖可好了，是很好的孩子。”
女孩磕绊起来：“所以，你愿不愿意，去我家做客呢？”
唐青亦的动作一顿，垂了眸，看见眼神软趴趴湿漉漉的女孩。
第37章
夏日衣装轻便，两人的行李加起来也只塞了一只箱子。
临行前，棠糖仔细地给家中绿植浇了些水，将阳台衣物及用具收了收。
唐青亦则合好窗扇，检查了燃气。
纤薄的日光经由玻璃窗，投掷在地板，柔柔笼了一层，晃着亮斑。
两人最后扫了眼家中内况。
“下高铁后，我们可能还要坐一段时间的长途汽车。”
“嗯。”
唐青亦轻轻将一室寂寂掩在了门内。
其后，她牵起棠糖的手，自然而然地相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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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城区，入目是富有层次的绿，深深浅浅，由近处的蔓草至远处的方田，交融、晕染，铺开在视野。田埂辅以细流，清凌凌地映着光。
高铁内的环境不算太好，方便面、豆浆……餐点以及小吃的气息混杂为令人不堪忍受的味道。
“唐青亦，我和你换个位置，好不好？”前座在看球赛，外放声音不小。所以女孩探了身子，几乎是半趴在唐青亦肩头。
她的吐息也温热地扑在耳侧。
“我有点不舒服……想去洗手间，坐在外面会方便一些。”
“哪里不舒服？”唐青亦将注意力放在棠糖身上，她就着女孩的姿势问，声音低而关切，“是着凉了吗？”
棠糖的声音有些紧张，眼神也落在一边，“可、可能是。”
“但是不严重，我多喝些水就会好的。”
唐青亦抿着唇线打量她，见她面色尚好，便点了头。
她身侧一臂距离处，有人正在用早餐。餐盒被搁置在小桌，内有煎饺，佐以袋装陈醋。
等重新落座，贴着车窗，空气似乎干净了些，唐青亦大脑中抽痛的眩晕感褪了不少。
这样的差异——
唐青亦乍然意识到什么，她瞧向棠糖。
后者一无所觉地垂了眼睫，纤细的手指从背包里拿出两颗橘子以及一包纸巾。
白嫩的指尖一点点剥开橙黄的橘皮，清新的、沁着水汽的甜，迸溅开，在空气里满溢着。
棠糖将剥好的橘瓣放在纸巾，递到唐青亦面前。
“唐青亦……”女孩缓声道，“吃点橘子，会好受一点。”
唐青亦摊开掌心，棠糖小心翼翼将纸巾放于其上。
很薄的果衣，轻轻咬开，齿间俱是清甜的汁水。
见唐青亦吃了，女孩眼睛弯起来。
这么……笨拙又纯稚的手段。
为什么要隐晦成这样。
折纸也好，座位也好，把喜欢藏得密不透风……总是这样，像是演着独角戏。
悄悄地对她好。
悄悄的。
“你不吃吗？”唐青亦问。
女孩便似骤然缓了神，急忙忙也塞了一瓣入唇。洁白的齿抵在近乎透明的果肉，嫩红的唇瓣自然染了亮泽。
可口。
舌尖萦绕着细润的甘美。
唐青亦敛了眸，眼睫垂落，遮去细微翻腾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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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铁终站位于一座秀致古朴的南方小镇。
白墙黛瓦，青石板铺就小径，石砌桥墩被温软的绿波润透，生出细腻潮湿的青苔。乌篷船上，穿着汗衫的摇橹人，正在驯养鸬鹚。
棠糖与唐青亦拉着行李箱，站在桥堤看了会鸬鹚伸长了细细的脖颈入水。
随后一人手里捏了一支灿金色的糖画去寻长途汽车站。
大约是近两个小时的颠簸，视野由精细雅致的水墨人家，逐步过渡为绿意覆盖、较为散乱的乡下。
“奶奶——”
“我和唐青亦快到了……嗯好……我们会看路的。”
棠糖的尾音又甜又软，浸在水乡温煦的风里，说得快了，便好似在柔声哼着歌。
她挂了电话，转身看向唐青亦，眼睛明亮而温柔，神情却有几分羞赧。
“唐青亦，很快就到了……奶奶说，她烙了红豆饼，味道很甜，可以给我们当饭前点心吃。”
唐青亦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抬手将女孩的额发轻轻理了理。
棠糖阖了眼，待温热的触感稍离又睁开，脸上绽开笑。
唐青亦颇为抗拒与外人进行不必要的社交，但——
但或许是棠糖笑得太过好看了。
她喜欢棠糖这样笑。
一路上，她骨子里隐隐躁动的不耐，令她不适的焦灼，随之慢慢平息。
至于残余的、微末的抵触，在见到老太太本人时，也散了个干干净净。
棠奶奶一头花白短发，个子不高，站在一户门口，瞧见棠糖二人，便笑得眼睛眯起来。
和蔼、慈祥，眉目间依稀可见年轻时水一样的温婉。
“奶奶……我好想你。”
棠奶奶和女孩拥抱，她拍着女孩的背，眼角微微湿润，“奶奶也想你。”
“这个小姑娘，是唐青亦吗？”她看向唐青亦。
棠奶奶努力说着普通话，口音可爱，“欢迎来到我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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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糖家不大，是几间平房，和一个小小的院落，院中用纱网围了两三畦菜地，黄瓜秧爬在竹架，探出微蜷的丝。
棠奶奶带两人去里屋安置。
“这是棠糖的房间，床小了点，但是你们两个小丫头，应该可以睡下。还有凉席，那是前两天太阳好的时候，洗了晒好的。”
之后，棠奶奶便笑呵呵地离开，留下两人。
房间二十平米左右，收拾得干净整洁，书桌上摆着半瓶墨水，和一本写了过半的字帖。
四壁没有贴墙纸，其中一面墙更是出乎意料地粘贴了红色奖状，一张叠一张，每张都写了棠糖的名字。
满满当当的荣誉证明，新旧不一，尺寸不同，仿似时光也交叠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