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祟避身躲过,现出利爪就反扑过去。
一时间,天地骤然昏暗,辨不清朝日与晚暮。
二人的身影在云间时隐时现,纠缠不清,力量招数也交织的天花乱坠。
栖凰剑上血迹纵横,凤凰图腾却熠熠生辉,身上伤痕累累,眼中却渐渐浮现出沈彧的模样。
“不行,这是……彧儿的心愿!”
沈晋熙发了狠,不顾栖凰过盛的剑气在自己身上留下一道道血痕,剑剑刺向邪祟的命门。
那邪祟也暗道不好,知道再打下去乘不了上风。便暗地凝精聚气,挑起沈晋熙心里的阴暗。
沈晋熙神力虚弱,最后一剑也使尽了所有力气。
一剑刺入,栖凰图腾变暗,邪祟届时倒地。沈晋熙一字一顿道:“我,赢,了。”后抽出血迹纵横的栖凰古剑。
“沈熙,这场千年博弈,满盘皆输的人始终你!”那邪祟又冷哼一声,“栖凰克我,却因我由恶念而生,无法杀了我。”
那邪祟挣扎着爬起:“即便你有了栖凰又如何?只要你心里有着黑暗,哪怕只一瞬,你都终将无法消灭我。”
沈晋熙嘴角嗤起一抹弧度,笑意冷冷却未达眼底。
“你说的确实不错,我心底的黑暗源于我的怯懦。因为我的自私,才有了这一切。”
沈晋熙顿了顿,一只手探入胸膛,在众人震惊之际,缓缓将自己的心脏剖了出来。
“可惜,再也不会有了。”
伏晓山艰难爬起身来,却看到沈晋熙剖心之举。震惊之余,他更是心疼他的小熙儿。
为了情,却要忍痛剖心;为了爱,却要断六欲,舍七情。
从此再不能感知喜怒哀惧,辩正好恶。心境犹如沉寂湖底,再无波澜。
千年前便爱而不得,千年后却也不得圆满。他的小熙儿,经受了太多磨难。
看着心脏在手掌中化为锥枪,沈晋熙的脸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
沈晋熙持锥枪行至邪祟面前,缓缓道:“终了。”
邪祟先前被栖凰大伤,已是风中残烛。而后尖锥入心便是燃尽了最后一丝灯油,油尽而灯枯,不得善终。
“我生于众人恶念,却也败于一念之间。莫道轮回,唯此番宿命于我而已。”
邪祟悠悠倒地不起,脸上却残留着一线温暖:“原来,我有名字啊……”
最终邪祟烟消云散,归入虚无。邪云尽退,白昼流星。
力量耗尽,沈晋熙“扑通”一声跪倒,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道:“彧儿,我杀了他,一切都结束了。你是不是该回来了?”
可下一秒,伴随着“铛”的声响,剑身之上的凤凰图腾消失,剑身油然断裂。
沈晋熙原小心翼翼地捧着,可栖凰古剑陡然断裂,着实让一众人等始料未及。
“你说过永远不离开我的。你说过的,你说过的……”沈晋熙的情绪凝固在脸上,看着手中的断剑,心中麻木,如死灰尘烬一般。
见栖凰古剑已断,众神明纷纷四顾,不知道怎么办。
此时云端处突然闪过一道光芒,直奔沈晋熙而去。可沈晋熙满眼尽是残剑,一时大意,硬生生接下了一击。
顿时血气翻涌,喉中一阵腥甜涌出。
这一击使了十成十的力,根本就是意图一击击溃沈晋熙。
饶是攻击了还不够,方才出手的神明还得意洋洋。
“都看到了啊,千年前不可一世的妖神沈熙今日却落得如此下场。沈熙,现在的你真像个笑话!”
不过一须臾之间,那神明却被击中,被弹飞出数十丈远,愣是扑了个灰头土脸。
“是谁,是谁暗算本仙!”
“我道是谁,不过是一个乘人之危的小人在此叫嚣。就你这小人得志的嘴脸还以仙自居,凭你也配!”
文诗语说着,手中的桃花枝陡然绽开,细针瞬间没入那人体内。
见那人惨叫连连,文诗语才笑起来:“我沦为阶下囚数千年,你们只知道隔岸观火,落井下石。与你们相比,沈熙即便再讨厌,也远没有你们无耻!”
与邪祟一战时,见了众神明的无动于衷,沈晋熙起初心寒不已,如今却只剩麻木不仁。
沈晋熙颤颤巍巍的起身,将喉中猩甜的血液尽数咽下。
一字一句道:“天下最为可憎,可恶,可恨,可鄙之人,莫过于你们这些旁观者。”
沈晋熙握着栖凰,心中却如一潭死水,死气沉沉,毫无生机。
“如此,那我便送你们一同下九重地狱可好?”
第45章
“沈熙,”几个神明相继附和道,“如今栖凰没了,你拿什么与我等抗争!”
“若是你现在跪下求饶,再将妖界划入九重云霄管束之地,我们兴许还能考虑考虑,放过你。”
沈晋熙冷哼一声,扶起一旁虚弱的伏晓山,小声嘱咐道:“护好自己,护好他,护好……他们。”
伏晓山摇头,满眼是疼惜不忍之色:“弑神之举一旦做出便是八百年神火濯身之刑。那痛苦绝对更甚于剖心腕骨,抽筋剥皮。天谴所束,到那时就连想死也是一种奢望。小熙儿……不要。”
听了这话,沈晋熙硬生生挤出一点微笑,将手中断成两截的残剑郑重地递送到伏晓山手上。
“如今我心中已无痛痒,八百年只怕活得太长了些。晓山,我想去陪他。”
在人间初见沈彧,再到栖凰剑断,弑戮神明。不过数年间发生的事,沈晋熙竟也觉得过了大半生。
自栖凰剑断,沈晋熙眼中从此星光不复,唯一的那一点儿光亮都随着沈彧走了。
没了七情,断了六欲。纵使六百年天谴缠身,于沈晋熙而言也不过波澜不惊罢了。
六百年岁月更迭,沈晋熙受着神火濯身之痛,寻不到丝毫活下去的念头。便日日醉酒,无所事事。
饶是伏晓山与肃骋远远地望去了,也不知如何开口。
半晌才吐出一句:“终是错过了,可叹。”
“公子,您也睡了许多时日了,今日不如出去走走,凑凑热闹吧。”
沈晋熙枕着手臂,道:“我已无喜怒哀惧,又谈什么热闹。”
悝担忧不已,却又不知如何表达,只得道:“若是彧儿,应当也不愿您如此。”
沈晋熙猛饮一大口醇酒,道:“如今我再无感知世俗之力。本以为能落得个清静,却不想自己只是个终日饮酒,逃避现实的无用之人罢了。”
“至亲离去之苦,神火濯身之痛。我说小熙儿,你可是让我好生心痛。”
“你也来了。”
伏晓山面色渐转肃然,道:“若是我不来,我怎么会知道你如今竟是这幅样子。”
沈晋熙仍是满脸漠然:“若不是这道天谴,我早就寻他去了。”
“你总是这样想,从不给自己留有一丝余地,倒是白白可惜了你先前积攒的功德。”
“功德?说来也是好笑,不知多少人为了飞升成神妄图看破红尘,竟不惜斩断七情六欲。孰不知,他们自己才是最看不透世间百态的。”
“小熙儿,这六百年我着实不解。为何你不让我与文诗语插手,又一定要杀了他们?”
沈晋熙长吁一口气:“你还记得人间的苍澜与武陵二派吗?”
“记得,如何?”
“双双被灭派,无一生还。”
伏晓山大惊:“什么!难道是他们做的?”
沈晋熙点头,接着道:“另外,我妖族丞相便是由了他们挑唆,才会做出杀人夺取他人妖力之事。他们野心太大,已将手伸进我妖界来了,我如何能忍。”
伏晓山在沈晋熙旁坐下,小酌一杯醇酒,缓缓道:“我从未想过,我的小熙儿有朝一日竟然会同我说这些。若是那日肃骋没有拦我……”
沈晋熙僵硬地撑起笑容:“若肃骋没有拦住你,只怕今日你连我这虚假的笑容都看不到。”
又一壶烈酒入喉,沈晋熙声音似乎隐隐有些沙哑:“无论我如何争取,结局却早就被上天写好。不容改变,这便是宿命。沈熙做不到的,我也一样做不到。”
伏晓山深深凝视沈晋熙片刻,不久又释然道:“夫哀莫大于心死,而人死亦次之。若是你真的对这红尘已无留恋,想走便走吧。只是……记得与我告别。”
沈晋熙低头把玩着青玉酒杯,心中无悲无喜,不知道如何回应伏晓山。
伏晓山本还想说些什么,转头却见沈晋熙手一抖,杯中烈酒倾泻而出,酒杯被掷出老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