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随便你做什么补偿,原不原谅那是沈欢的事,做不做是你的事。
张秀华不是笨人,明白了他的意思,再次看了一眼仍然昏迷的沈欢,终于离开了病房。
今天突然对张秀华发难,是因为谢余年确信沈欢已经恢复记忆,失忆的沈欢或许会在意这份虚假的亲情,但是如果她已经记起了从前的一切,即便不舍,也绝不会原谅张秀华的所作所为,因为她缺乏安全感,所以她痛恨欺骗。可以没有,但怎么能拥有之后再失去呢,欺骗得来的感情,又怎会长久。她对自己都不曾心软,又何况别人。
张秀华走了之后,病房里重新回到安静。墙上的走钟一刻不停歇地走着,谢余年不敢闭眼,不敢离开,只怕自己再离开、哪怕那么一小会,沈欢会再次从眼前消失。
今天晚上是沈欢最凶险的一晚,医生的叮嘱再次回到脑海,沈欢入院时发病,心脏停搏、供血不足陷入昏迷,如果她今晚能不发烧,安全挺过这一晚,还需要再次进行手术,否则以她目前的状态没办法撑到能进行根治手术的时候,也就是说她还是会死。
此刻,沈欢就安静地躺在病床之上,面如白纸,息如游丝,他除了给她唇上涂抹水分避免皲裂以外,他什么也做不了,这场难熬的仗,只有沈欢一个人在打。
好在,医生说过抢救时沈欢求生欲很高,她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现在谢余年只能祈求上天仁慈,不要让沈欢发烧。
上天似乎听到他的心声,故意与他为难,后半夜的时候,沈欢发烧了。医生不建议药物降温,谢余年拧过一块块毛巾,凉意消退就重新更换,只有触到毛巾温热的湿意,谢余年才感觉沈欢还是活着的,还在人世间,还在他身边。
当清晨第一缕曙光照进医院病房的窗户时,谢余年惊醒,为了不让自己睡着,他每隔半小时给自己设置了闹钟,他照例去换沈欢额头上的毛巾,却吃惊地发现凉意尚在,认真比对了自己和沈欢的额头温度,确认沈欢已经退烧,他连忙按铃呼唤护士。
医生护士早上查房时仔细查看了沈欢的状况,确认病情平稳这才放下心来,让谢余年放轻松别太紧张,已经过了最危险的时候,至于后续的手术需要看她自身的恢复情况。
沈欢是在午后才醒转的,阳光大好,暖热的天气让尚未开窗的单人病房温度渐渐升高,她觉得有些热,又无法动弹,眼皮微抬缓缓醒来,熟悉的白色映入眼帘时她就知道此刻身在何处,左手边趴着的毛茸茸的脑袋也是她熟悉的。
左手被他压着无法动弹,右手在输液,沈欢只能借着摇高的枕头的高度看着他,能给她无尽安全感、能让她安心在他怀里失去意识的人,谢余年。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也不知道何时才会醒来,本来沈欢从梦中醒来是很害怕的,可是醒来不过片刻,那些害怕、恐惧早已在阳光之下销声匿迹。
昨天倒下去的时候,她是真的存了心思想,如果真过去了也好,什么都不用想了,可是如今醒来再看到他,心里还是暗暗庆幸,幸好还是醒来了,幸好还能看到他。
沈欢没看他多久,就有手机铃声响起,是他的闹钟,谢余年准时睁眼,沈欢正眨着眼睛看向他,谢余年欣喜道,“你醒了?”
“累不累?” 喜悦掩去眼底的疲惫,谢余年,“再次和病魔大战一场。”
沈欢淡笑不语,看谢余年手忙脚乱地倒水、找吸管,“喝水吗,渴不渴?”
沈欢向他微微伸手,谢余年把水递给她,“小心烫。”沈欢却避开了水杯,左手虚揽他的背,脑袋轻轻靠了靠他的肩膀,“有点累,好在我又胜了,真对不起,又让你担心了。”
谢余年在床边坐下来,小心地搂住她,沈欢这样的反应更加确信了他的判断,她恢复记忆了,记起了他。
“活久一点,陪我久一点。”谢余年只有这个要求,每一年元旦,互道新年快乐之后,他都会在表明心意的同时央求她能活久一点,甚至不求她爱他,如果她能好好的活下去,他就是远远地在一边看着也愿意。
他也怕孤独,沈欢父母长久离家,身边无人,孑然一身,他又何尝不是,除了与沈欢父母纠缠不清的父亲,他在这世上也是孤身一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他和沈欢才是最应该报团取暖的人。
如果没有沈欢,他就是永永远远一个人了啊。
他的孤独与沈欢不同,他不喜欢热闹,他耐得住清冷和孤寂,守得住自己的僻静空间,为得方寸净土,他拒绝任何外人的介入,没有人能进入他野兽般小心守护的领域,领域之外的人,生死无论皆与他无关,众生都与他无关。
沈欢是千千万年唯一的例外,即便如此,她也是经过漫长的努力才成了他眼里心里的唯一,其中坎坷亦难道尽。
“好。”沈欢忍住眼里的酸涩,“我努力活到一百岁,比你还活得久。等你死了,还去你坟头蹦迪。”
谢余年不满地揉乱她的头发,佯怒道,“不行,你乱蹦乱跳容易影响我墓碑在墓园里的名声,邻居会投诉我扰民的。”沈欢哪里还能活到一百岁,一听就知道是胡说八道。
“是嘛,”沈欢做出认真思考的模样,“那我去跳个广场舞怎么样?带着我小姐妹。”谢余年不再发笑,“那你一定要葬在我旁边。”
“你舞跳得太烂了,一定不能放你出去丢人,还是跳给我看好了。”
☆、选择
第二十六章——选择
沈欢请了长假,一直到期末都没法去学校,好在时间也只剩两周多,谢余年每晚把试卷给沈欢带来医院,和她讨论题目怎么做,沈欢精神不太好,一直错题,气得她摔笔闭目,谢余年揶揄道,“这才到什么程度就放弃了?”
沈欢双手捂脸,瓮声翁气道,“谁放弃了,我只是休息一会,我还是病人呢,精神不好,不能多费神做题目。”
谢余年连声称是,十分配合,丝毫不拂她的面子,沈欢恨恨地放下手,“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的讽刺,你等着期末吧!”说着看了看手表,“这都几点了,怎么还没来。”
她指的是张秀华,自从她盘下饭店以后变得十分忙碌,一直都要晚上十点左右才能到医院停留一会。
谢余年沉默了一瞬才答,“或许,有什么事吧。”
他们都有意地忽略了那些事情,她没提,谢余年自然也不想开口。睫毛扇下的阴影落在沈欢眼角之下,她没什么异常的表现,只道,“哦,那今天不等她了。”只是照常翻着试卷,一目十行地扫着期末总结归纳的笔记。
谢余年是在期末前两周回的江大本部,两个校区的进度并不一致,调整状态稍稍花了他一些时间,好在令他欣慰的是,清漪的成绩总算是冒到了前十,翻着每周排名时的紧张程度简直胜于看他自己的成绩。
第九,不算特别好,但保住了名额,梁清漪达到了约定的目标,他自然也不会说什么。毕竟她冒充的是沈欢,要怎么处理自然由沈欢决定。
期末在接连不断的考试洗礼中,不咸不淡的来临,又悄无声息的退去,盖上笔帽放下笔,仔细端详着最后一门考试的卷面,清漪感叹着自己的辛苦,试卷上交之后,顺利结束了高一。暑假即将开始,但她没想到自己的生命也从此走入了倒计时。
徐俊杰的加油让她多撑了一段时间,撑到了谢余年回来,她以为他能抓住自己,但他没有。
谢余年是第一个发现互换人生秘密的人,也是第一个答应替她保守秘密的人,她以为对于他而言,自己总归是不同的,即便是为了沈欢,也不能真的对她丝毫不管不问,但是谢余年回来之后一句话都没有和她多说,考完期末考试他就急匆匆地走了,只有附着在他课桌椅上的零散灰尘证明他曾短暂的回来过。
手指停留在未发送的微信界面,末了,还是删掉了里面的内容,关上了手机,委屈不说也罢,她有什么资格委屈,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没人欠她的,谢余年更没有。
而在育才校区里,沈欢坐稳了年级第一和班级第一的交椅,顺利结束了高一。在正式放假之前有一天时间留给他们评讲试卷,但是放假在即,没有多少人真的放心思在期末试卷之上,更多人乐于听听广播里关于优秀学生奖状的名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