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你的福，本来我也是要上场的。”沈欢拿纸笔做着记录，给他们队员分好水，“歇一会就赶紧去吧，我们班是真没气势。”
“看我怎么力挽狂澜。”谢余年活动活动手腕，放完狠话就跑向了邹易鑫，后者正领着其他队员做着热身。
盛夏将至，傍晚的夕阳依旧不遗余力地发光发热，沈欢擦了擦额角的汗，觉得有些胸闷气短，她觉得可能是太热的缘故，找了一块阴凉处坐下。
一声哨响，带起了篮球场上的人声鼎沸，没什么人注意到她，沈欢打开手机相机，开始给他们录像。
谢余年首先抢球得分，给五班拿下一分，他总是喜欢抢先，在别人反应过来之前就达到自己的目的，即便是在赛场上也是如此。七班并不熟悉他的打法，在这种情况下凭借着快速反应和默契配合，连连进球得分。
围观的女生今天尤其多，被谢余年外貌欺骗，舍弃了宝贵的休息时间，挤在并不凉快的篮球场上加油助威，正被谢余年的连续进球惊叹不止。
就连沈欢也忍不住在屏幕后发出了低低的笑声，待七班反应过来联合防谢余年之后，他连续传了三次给邹易鑫，球砸在边框上弹开，一再错过得分，反而被七班咬紧了比分。
当又一次运球被拦住之后，谢余年直接跳起来远距离投篮，球顺利入框，比分再次拉大，倔强且凶狠的表情凝在脸上，他像一只暴躁的小兽，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护食战争之中。
虽然形势一片大好，场上加油助威者大部分都在喊着谢余年加油，但是沈欢却表情严肃，七班已经及时调整了策略，而他们这边除了谢余年没人能保证百分百进球得分，但谢余年总是会累的。
正在沈欢思索下一场如何布防才能加大胜算时，耳边响起异常热烈的欢呼，沈欢手上的屏幕晃了一下，出现了一个格外熟悉的场景。
他跳起来扣篮，篮球几欲脱手，夕阳的光线从头顶一直洒下来，整个人看起来都浸在阳光里，偏偏还能看清他的五官轮廓，坚毅的眼神闪着光，看起来格外的……熟悉。
回忆闪电般触及脑海，沈欢顿时感觉脑海里有什么在啃啮，把零碎的残余部分分散在了脑海的各个角落，越是用力去想就越是头疼，被薄雾遮掩的回忆就越是鲜艳地刺激着她，仿佛再努力一下就能完全记起。
眼前的脸庞和记忆反复交叠，大脑超负荷运转，神经痛苦地发出抗议，沈欢支撑不住，双手撑地，手机砸在了地上。
她没听到后续的哨声，地面粗糙的砂砾磨破了手掌，带着尘土的气味萦绕在鼻尖，她却仿佛不觉得痛，视野颠转过来，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向她奔来，像他千万万次奔来一样。
沈欢做了一个梦，梦到她和谢余年吵了一架，谢余年掉头就走，沈欢顿时气哭了，一哭她就醒了，记忆回到脑海，鼻子辨认出熟悉的消毒水味道，耳边是相对安静、无比熟悉的环境，沈欢想起篮球赛，立刻打算翻身起来，却被一股大力用力按着，“你乱动什么？觉得自己好了？”
“谢余年？”沈欢有些吃惊地看着他，“你怎么在这，”谢余年白了她一眼，似乎不想回答这种程度的问题。
沈欢仔仔细细搜刮了一下脑海里的记忆，确认拼凑出了完整的剧情，“你不是在打篮球吗，比赛呢，你怎么跑到医院来了。”
谢余年正在倒水，“你突然晕倒了，我还打什么比赛，管他呢。”说完把水杯递给她，“快点喝了，一点都不准剩。”
沈欢看着他的装束，已经换上了校服，书包也带着，再看天色早已没入黑暗，想必是现在再想去也没必要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晕倒了，不好意思啊，还麻烦你送我来医院。”
“还算诚恳，接受了。”谢余年双手环胸，一副放松的样子，“医生说你只是太累晕倒了，没什么事，晚自习呢我替你请了假了，等会出院就直接回家吧。”
还好没有严重的并发症，谢余年没有非常紧张，“你再躺一会吧。”
“不用了，还是早点回去吧。”沈欢不知道怎么了，低着头心神不宁。谢余年拗不过她，只好答应了。
夜晚的风丝毫不见凉爽，白天的闷热一如既往，怕是后半夜要下一场大雨。沈欢披着校服，按道理来说应该感觉很热，但是不知怎么的，沈欢却觉得周身寒冷，她摸了摸额头却没有汗。
谢余年伸手拦出租车，待车停稳之后，打开车门，照例手搭在车顶让沈欢先进去，冷漠的脸色融进夜色，沈欢的思绪游离在躯壳之外，夜晚城市的灯光红绿交错，不停交替映在车窗之上，她觉得脑子有些累，想要好好休息。
回家之后没人开门，张秀华最近承包了小饭店，总是忙到很晚才会回来，沈欢找了半天钥匙在哪，直到谢余年打开门这才在校服口袋里找到了钥匙，沈欢被这种挫败的情绪打击了一路，心情很不好，甩掉校服就倒在自己床上闷睡。
迷糊、忘性大、难以控制情绪，这不像是她。失忆这种倒霉事情又为什么要轮到她？有一个糟糕的身躯还不够惨么，沈欢盯着床头幽暗的橘色灯光怨恨地想，为什么不干脆去死好了，不是正好有人代替她了么。
谢余年觉得她从医院醒来时就情绪不佳，想给她找点吃点送进来，敲了两下门没有回复，这才发现她已经睡着了。
谢余年叹了口气走回自己房间，虽然今天临时退出了比赛，导致比分差距越来越大，但五班想要打赢比赛还是非常困难的事。
本想以这样的理由说服自己不要内疚，但一想到邹易鑫他们竭尽全力想要挽回的努力模样，谢余年还是觉得非常抱歉，打开手机给邹易鑫发短信道歉，没想到他却先一步打来了电话。
“你还好吧。”本以为邹易鑫输了比赛一定是沮丧无比，谢余年都准备好了如何安慰他，结果电话里传来嘈杂的吵闹声，邹易鑫在那头兴高采烈道，“哥们出来吃宵夜吗！我们在外面烧烤摊上呢，来不来！”
“宵夜？”
“是啊，打个球累死我了，好不容易结束了，我要来二十盘五花肉，二十盘羊肉串，再来二十串烤腰子！”
“大哥，宵夜而已，有必要把自己撑死吗。再说，咱们又没赢，有什么值得庆祝的啊。”
“这你就不懂了，咱们这个班哪有赢的命运？输得别太凄惨我就烧高香了，你还真别说，咱们配合的几个进球绝对高水平，我想想都觉得激动，好久没这么畅快打球了，诶，你到底来不来啊，都等你呢……有空咱们自己再打一场吧，诶你们说就暑假怎么样……”
既然邹易鑫没太伤心，谢余年简短几句结束了通话。邹易鑫不太在意输赢，可他在意，再努力一下还是能赢的，可惜没打完。
当他收拾妥当准备再写会作业时，外面天空上快速划过一道银白色，道路翻新的湿闷泥土气味敏感地钻进鼻腔，下雨了？
银白色可怖地布满半边天空，紫红色的云层掩盖住了月亮，雨丝正无声地整齐落在地面，快速形成一个个水坑。
沈欢是雨下不久就醒了，因为房间朝向的问题，雨丝一直打在她房间的窗户上，发出挲挲的声音，经久不止。
虽然亮着夜灯拉着窗帘，整个房间充满了温馨的暖光，但是沈欢却觉得自己宛若身处孤海，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生怕出口皆是回声。
这里没有安全感爆棚的玩具大熊，沈欢紧紧攥着枕头把自己裹成一个蚕茧，短短一觉，她已经基本理清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她只是还没想明白要怎么处理，是继续留在这里当一个普通人，还是回到自己既定的轨道上去。
以前是没有选择，但现在她有了选择，那个女孩给她送来了选项B，要不要选？
两种人生的利弊算得清清楚楚，她不想回到原位，也不想甘于平庸，她本就是不平凡的人，或许两者都不选，从此消失？
其实无外乎两种决定，面对或者逃避，沈欢还没有想好。
外面雷声隆隆，家里却静得可怕，她知道谢余年就在隔壁，只需要喊一声就能喊他过来，可沈欢就是没法开口。
她没法承认自己的软弱，她以后的人生也不一定会有谢余年。她必须要靠自己撑过所有的困难和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