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弦轻有些不明所以地转过头来才发现,自己桌子上正放着的,竟然是他忧心了一节课多的眼镜
带上了眼镜,他看见了黑板上清晰地书写着的
“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后来,夏弦轻知道了宁宋是因为看到他体育课之后那节课,又是翻抽屉翻书包,又是用大指拇,食指和中指围成一个小三角形去对着黑板看,便猜到可能是眼镜丢了。于是下课时候也去操场找了一圈,但他不止像夏弦轻一样没头苍蝇一般只知道在操场绕圈子,他去问了在操场各个地方活动的人群,最后在一队来借用场地训练足球的小学生那里问到了,他们在训练圈里捡到一副眼镜,放在操场旁边小卖部的窗台上
宁宋坐在夏弦轻右后侧,听课的时候看讲台视线便会经过左前方的人,这个平时不怎么爱说话,斯文礼貌,但对谁都有些冷漠疏离的男生,平时在班上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很少有过这样失态的时候,不知怎么就跟着下课铃出了教室,有了想帮他找回眼镜的冲动
宁宋成了夏弦轻初中第一个好朋友
后来他们去了一个高中,又都留在南市念了大学
身边的朋友换了一拨又一拨,只有他俩一直保持着稳定有密切的联系,甚至关还更近了一步,正式确定了交往关系
毕业之后顺理成章地住在了一起
有一次窝在沙发看电视的时候夏弦轻问宁宋“你当时为什么会看上我?”
宁宋先是一愣,像是有些疑惑,为什么突然这样想,但他随即就将夏弦捞进自己怀里,轻轻去咬他的耳朵,回道
“你还记得,初二下的时候,有一天中午的午休时间,我们都没回寝室午休,想在教室里写点作业。你一边和我聊些有的没的,一边想把水杯里隔夜的水倒到窗外去吗?
结果那个窗户是关着的,我们又正聊到趣处,你笑得急了,用了很大力气,结果那个水从窗户反弹回来,淋了自己一身都是
当时那个呆呆的委屈样子,又可爱又让人心疼,
我一下子就移不开眼睛了”
“这样哦”夏弦轻似乎没想到是这个答案,密密的睫毛盖住了他的眼睛,让人看不出那双黑漆漆的眼睛里,在想着些什么
宁宋感觉到怀里的人似乎发上了呆,以为他不满意自己的回答,便习惯性地用和平日里一贯温柔的语气去哄他
“在想什么呢,崽崽”
夏弦轻的睫毛颤了颤,用手勾住宁宋的后脑勺,熟练地朝他怀里钻
“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都这么久了”
宁宋揉揉怀里的人软软的头发,轻轻吻了他的额头
“这才多久,崽崽,我们还会在一起更久的,你已经不可以反悔了”
宁宋眼神微闪过一丝暗沉,那不是他平日里会有的样子,藏着近乎有些偏执的神色
夏弦轻并没觉察到这些,他软软地靠在宁宋怀里,带着些鼻音地轻哼了一声
“嗯”
☆、第三章
可没想到,先食言的会是宁宋
他们在一起第九年的一个周末,宁宋告诉夏弦轻,他要去公司取下周需要交的文件,还有些地方没修改。
“早些回来,中午炖了你爱喝的番茄排骨汤”
“嗯嗯,拿了就回来的,放心”
夏弦轻从厨房出来,给了宁宋一个离别的亲吻,这是他们默认的习惯
宁宋这才满意的带上门,走了出去
他不是要去公司拿什么所谓的文件
而是去取给夏弦轻订的十周年礼物,一对en vie的对戒
当初和夏弦轻刚刚在一起的时候都还是学生,没有钱买这些,后来有了不错的工作,生活质量好了起来,但也一直是平平淡淡的幸福
夏弦轻并不是一个看重形式的人,也没有提这方面要求
但宁宋知道,夏弦轻还是很喜欢小惊喜的,送他一个下班路上顺手买的瓷花瓶,都能开心好久,每过几天就换一束新鲜的精心挑选的小花束进去,再倒一点水养着,乐此不疲
他也一定会喜欢这次的礼物。
在夏弦轻接到警察打来的电话,赶到现场的时候,宁宋手里还攥着一个刚刚打开的小盒子,地上不远处是两枚镶钻的戒指
监控上的宁宋取到戒指之后,在店前迫不及待打开来看看,夏弦轻从像素低到表情都看不清的监控记录里,都能看出他当时的兴奋,像一只毛茸茸的金毛,发现了什么新鲜玩意儿,急匆匆想叼回家给主人献宝的样子
然后突然有什么东西一瞬间猛地砸下来,伴随着一声巨响,屏幕上本就小小的一个站立着的人的影像一下子就缩叠到了地上,之后便再也不动了。
后来,调查结果出来了,那天有人报复社会性轻生,选了南市商圈一个繁华街道的楼顶,在临近饭点,人员最密集的时候从28楼一跃而下,带走一个够了本
夏弦轻从赶到现场的那一瞬间开始,九年前因为宁宋清晰起来的世界一下子好像又变得模模糊糊了。
又回到了那个找不到眼镜的语文课,老师在黑板上写了密密麻麻的蚂蚁字,周围同学乌泱泱的人头晃来晃去,空气里面净是些闻不出的氛围和味道,
又看不清了
夏弦轻从警局回去的时候,心里有个念头一闪而过
或许不仅仅是够本吧,还能赚上一个
☆、第四章
夏弦轻又失眠了,一个人缩在大得有些夸张的双人床一角,盯着半掩的门缝发呆
刚毕业从寝室搬出来的时候,夏弦轻很不习惯
很小很小的时候,爸爸妈妈还没离婚,但他们因为工作原因经常出差,临走前就会对他说,“弦轻是世界上最最勇敢的小孩,可以自己睡觉,从不害怕,是爸爸妈妈的骄傲”
每次听到这类话,小弦轻总会乖巧地点点头,肉嘟嘟的脸颊上笑出两个甜甜的小酒窝
“爸爸妈妈放心,我很勇敢的!”
两个大人便如释重负,利落出门然后分道扬镳,从未注意过小孩紧紧捏成拳头的手在不住颤抖
伴随着门“嘭”的一声关上
小孩的表情也很快垮下来
又是同样的感觉,明明是同一个房子,里面有别的人在,就平平静静,安全温馨,只剩下自己,看不到的角落里便开始暗潮汹涌,流动着见不得人的诡异
夏弦轻不是勇敢的小孩
他最怕的就是一个人呆家里,特别是当天色黑下来的时候
外界噪音少了,光线暗了,五感似乎变得更加敏锐了
他被耳朵强迫着去仔细地听楼上冲水的声音,突然的一小股凉风吹过的声音,厨房里不知是不是老鼠沙沙作响的声音
他被眼睛强迫着去仔细地看黑漆漆的厕所门口,窗帘细微地晃动着,眼所不及的房间里潜藏着令人胆怯的东西
他被警觉又恍惚的脑袋强迫去幻想恐惧,
去想象露上叮叮咚咚的声音,是不是男主人杀掉了女主人,正在将她剁成一小块一小块分尸;
阳台会爬上来亡命的盗贼,劫财劫命;
厕所里走出没了眼睛的长头发女鬼,穿着惨白惨白的裙子,踉踉跄跄来抓他;
床下,沙发底下,衣柜里,抽屉里,是不是装着吃人的恶鬼,正拖着长长的信子,伺机而动
他无处躲藏
却无可奈何
于是他早早地锁了卧室的门,细细地检查床底,将衣柜一个个反反复复拉开,瞧见里面每一个缝隙都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再关上,然后缩进厚厚的被子里,眼皮合上又睁开,睁开又合上,直到深夜才能睡去,做个多半不愉快的梦
又或许是整宿不眠,时刻惊弓之鸟,度夜如年
后来初中,高中,到大学,5、6个人挤在小小的房间里,这本是许多娇生惯养孩子所不习惯的
对于夏弦轻,却是让他安安稳稳,无忧无虑地度过了好多年的夜晚
甚至于直到毕业,和宁宋搬出去住之后,宁宋第一次因为加班没有回家,夏弦轻才又回忆起了小时候对夜晚的一切噩梦
于是在第二天宁宋回到家,看到本该去工作的夏弦轻缩在沙发不省人事,脸颊通红,一摸额头,似乎还发着高烧,噌的一宿瞌睡全没了,立马冲过去抱起他要去医院检查
夏弦轻意识不清醒,看不见来人,边抖边往沙发里缩,都那么大个成年人了,眼泪顺着脸颊就往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