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高岭之花浇浇水(75)

我一伸手,想把李藏风给卸得不能人道,一挪脚,想把李藏风踢得后悔偷听。尤其是他的俊脸,那脸上现在还挂着一副难以形容的表情,使我想要使劲揉搓,把五官揉成一团最好。

我很想动手,但不能动手。

于是我就很礼貌地怒瞪他。

李藏风本来神情还颇为复杂,如今一看我这瞪,他眼神忽的一亮,脸上好像凭空照下了一道光,像是发现了什么熟悉的东西似的,他憔悴的脸庞润起来,整个人精精神神地走近,一边走一边观察我,那眼神一刻都不离我身侧。

完了,我是不是不该瞪他?

七哥不会哭,他老人家身上的水都是生理液体,与心理脆弱不搭边。

所以我猜李藏风一看见我哭,心里已经认为我不会是老七,因此神情才格外复杂。

可我这么一瞪,又瞪出了一种熟悉的味道熟悉的配方,那就瞪出事儿来了。

我得把这个熟悉的味道给掐下去。

于是我等他再靠近一两步的时候,我就深吸了一口气。

七哥遇到这种情况,是会毫不犹豫地一拳打飞李藏风的。

所以我不怒,我也不气。

我偏要收敛怒火脾性,一软到底,做世上最好最甜的方即云。

这时他忽的站住不动,那双眼和领了号似的就挂我身上,那我就擦了擦眼泪,硬生生挤出一丝笑,这笑容的风格比较甜,努力向贤惠老母亲梁挽同志看齐。

“客官是刚刚还没查验够?如今还想在再在我身上查验一回吗?”

笑是甜的,这话还是酸溜溜的。

但只要李藏风不提我的哭,咱俩就还是好朋友。

李藏风开口就问:“你为何独自一人在此哭泣?”

我沉下脸,我甜不了。

“不过是想到一些伤心事罢了,客官你怎会出现在此?”

李藏风:“我偶然听到声响,不能不来看看。”

偶然听到?

你觉得我脑子也偶然进水了吗?

他出现在这儿的时机这么巧,难保不是一直在外盯梢,只怕我一出门他就跟上了,估计是怕我察觉,他还跟的远远的。

否则怎么解释这个时机?我一哭就恰恰就被他看到?

即七哥的脸入土为安后,方即云的脸也进焚化厂了。

这个仇我不能不报,我一定要想办法看到他的平刘海!

我看向他,我保证我脸上全是阴云密布,一块儿晴的地方都寻不着。

“敢问我是何处得罪了阁下?莫非是因为我长得像你的仇人,你就总缠着我?”

李藏风目光一闪道:“你认为你长得像我的仇人?”

我:“老七这一生无亲无友,认识他的自然是他的仇人。”

李藏风沉吟片刻:“难道你认为他连一个朋友都没有?”

我知道你想试探什么,我也明白你想听到什么。

李藏风,你自然算是我的朋友,若连你都不算,我竟不知还有谁算得上是我的朋友了。

可这个问题你该问悬崖上的方即云,那时他还在演老七,你不该问悬崖下的方即云,这时的他只是在演自己。

我故作疑惑道:“说书人说他没有朋友,你的消息莫非比说书人还灵通?若是如此,麻烦你告诉我,老七的朋友究竟是谁?你又是谁?”

李藏风听罢,斩钉截铁说了两句。

“他是我的朋友,我叫李藏风。”

我故意做出一副震惊模样,再把顿悟、疑惑、惊艳等表情安排在脸上,更像是一个吃瓜的好少年。但这不是李藏风想看到的。

他只是期待着我脸上能露出点别的表情,更野性更纯粹的那种,像刚刚顺其自然的一个怒瞪,这能使他记起老七,记起那个时候的我。

可我只能笑,我得笑得像个方即云。

“你说你是李藏风?我不信。”

“如何不信?”

“李大侠是一等一的豪杰,为人义气深重,又素有君子之称,怎会对我这么一个少年动手动脚?”

本来我想让他揭下斗笠,好让我看看他被薛灵灭剃掉的刘海,以此证明他李藏风的身份。

结果李藏风似乎是注意到了我的目光落点,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我的深沉大计,他平平淡淡的眼神锐起来,亮闪闪的面色冷凝了一层灰,他又把周身的气势提了上去,稍稍释放了点威压。

“你不信便不信,与我无关。”

……你不让我看平刘海是吧?

那我也不原谅你偷偷看我哭!

我淡淡道:“阁下空口无凭,那便容我离开吧。”

现在就溜,马上就走,不然演多了我得露馅。

结果我的脚一抬,就有一道青光闪过。

一把刀拦在了我面前,一道寒光映在了我脸上。

就这么一把刀,从他刀鞘中一瞬拔/出,半瞬落地,如旗帜一般招摇地戳在地上,险险就戳中了七哥的钢铁脚趾。

我一脸懵地回过头,发现李藏风长身玉立,人在风中如一座顶天立地的雕像,可这雕像是动着的,他那右手大拇指在刀鞘上揉了揉,像在抚摸一只饮血的野兽。

然后他一抬头,好整以暇地看着我,眼里精光四射,身上气势齐发。

“这把刀的速度,就足够证明很多东西。”

比如他的身份,比如他死不悔改的装逼特性。

行吧,看样子强行走人是不行的了。

那就叨叨吧,看我不叨叨死你。

我诧异道:“原来真是你。”

李藏风眼神一亮:“你记得我?”

他这眼神不知亮了几回,“你记得我”也不知问了几次。

每一次的开头都是语调上扬,充满着希望,到最后却是语调下沉,略带犹豫与疑虑。

理由只有一个——他怀疑我是老七,可不敢认定我真是老七。

只因刚刚的身体检查——没有易容,伤疤全无,瞳色变淡,这是铁一般瓷实的证据,即便是他也不能不信。

可是理智信了,感情它信吗?

于是我笑笑,拿那甜甜的笑挂在脸上,以此标榜我与七哥的不同。

“我怎会不记得你?李大侠是一等一的英雄豪杰,从你出道江湖以来,我就开始听见你的故事了。就算没有老七这回事儿,这梅州城里,又有哪个不晓得你的事迹?”

我把笑容再提了提,努力做出一副向往羡慕的样子,江湖新人的样子我是不晓得,追星粉的样子我难道还没见过?我回忆一下我的梦中纸片人,我这表情就很自然地傻憨起来了。

他还是不死心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这个问题问得好,我喜欢让他知道我的名字。

“我叫方即云,方圆的方,即便的即,云朵的云。”

这是我真正的名字,是我一直藏在心底的名字,我和他相处许多次,我啃过他的老脖躺过他的大胸,我在心底在嘴上叫他的名字那么多遍,我与他在悬崖上悬崖边共过数次生死,我却是第一次叫他知道我自己的名字。

所以我念得很响亮,说得字正腔圆,希望他能给我一个正面的回复。

如果他能夸夸我,我可以把这一刻收藏起来记一辈子,至少他可以一字一字地念出我的名字,在去找曹几何拼命之前,我能在心底想想这段。

李藏风只一个人念叨了这个名字好几次,似在回想什么,可什么都想不出。

“方即云,方即云……方即云?你真的是叫方即云?”

我点头:“有什么不对?”

李藏风:“你为何在那面铺做工?又为何在我和你谈话过后,跑到这桥下哭泣?”

“面铺老板是我的表哥,我当然得给他做工。至于哭泣,让李大侠见笑了,我只不过是想起了逝去的亲人朋友,心里难过罢了。”

这话倒有一些是真心流露,李藏风观察了我半晌:“逝去的亲人朋友是怎么走的?”

我沉默片刻,紧紧掩住了内心的悲凉。

“是灾荒的时候走的,只留了我一个人。”

李藏风道:“他们为何要留你一个人?”

这话算什么问题?我正疑惑呢,结果李藏风忽自己把话接上了。

“我有一个朋友,也是这样离我而去。”

“他就在我眼前走,他已看见我站起来。明明再等片刻,我就能与他一起联手对敌。可他还是一走了之。”

“而我一直想问问他,他为何一定要走?”

他把这话说得又哀又凉,像紧闭着的心门忽的大开,最脆最伤的地方一股脑地亮出来,任人指摘软弱伤怀。如此一说,他简直不把我当方即云,也不把自己当李藏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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