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滑,杨心悦和凌骄阳排在第8出场。
光洁的冰面如镜,牛奶白的颜色让不觉得过去寒冷。
杨心悦和凌骄阳上冰后,巡冰半圈,凌骄阳看到三处极为明显的冰坑,都一一记在了心里。
两人站定在冰面上时,他低声说:“避坑,随我来。”
杨心悦眨了眨眼,这是她与凌骄阳之间的默契。
每次无论是训练还是比赛,上冰的第一秒钟开始,就会沿途巡冰。
他们有自己习惯的几个落点,这些已在凌骄阳的脑子里形成了点似矩阵排列的坐标。
他总会在做跳跃动时,带领着杨心悦避开冰槽和冰坑,最大限度的让动作完成度高,不要失误。
杨心悦侧负责全力以付的完成三周跳,让自己在冰上站稳,托举时保持绝对的平稳心态,保持住重心。
两人这一举动,观众们都只觉得,跟先前上去就直奔冰场中央的那几对年轻选手颇为不同。
纱菱跟羽生结弦站在视线较好的围档后,两人看到凌骄阳和杨心悦上场后,都不约而同的注意到了她额头上的东西。
纱菱:“那是什么?”
第127章
羽生结弦:“钵卷?”
纱菱摇头:“不像。”
羽生结弦:“我听说他们古代就有带抹额的习惯。”
纱菱:“是军容之服。”
果然,冰上两人相对而立,双手摆出举刀的亮相的一刻开始,音乐旋律由战鼓擂动出四个重音。
每一拍变化一个手势,手势从举刀、劈、砍、最后转换成刀插入冰面画面。
脚下变幻莫测的步伐,如履平地,让人眼花缭乱。
脚下32厘米刀刃,五齿刀头,映着冷冰折射出幽幽寒光。
双三字步,接续步,前交叉,后交叉,演示战场厮杀,时生与死的分秒转换。
配上两人目光中森森杀意,两强相遇互不相让表现得恰到好处。
转眼间双双退滑几米,杨心悦双目余光一直跟随凌骄阳的步伐在方向在走。
只见凌骄阳手掌向上翻转,示意进入安全区,两人右足同时发力上纵,一个干净利落的3T腾起落地。
凌骄阳落于杨心悦的身后,在抬起浮腿的瞬间,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她的右足。
伤口愈合不久,她每天都用胶布缠紧在几个脚趾,为了就是不要再指甲脱落。
女生的力量天生比男生要小,双人滑做3T时,很多男选手不会降速。
这样导致男女不同步,技术上不会扣分,但在GOE执行分上,却得不到加分。
凌骄阳和杨心悦从在哈城见面的第一次开始,两人的3T同步性就高度一致。
曾经人有在网上攻击凌骄阳因为腿伤,所以速度与力量跟个女人一样,才会跟杨心悦如此同步。
凌骄阳对此不屑一顾。
双人滑若是连同步性都要逼着女生追着男生的跑,那还练什么双人滑,直接练男单跟男生去较量。
观众席里,有人说:“双人滑的男人,真没有看头,滑速慢,跳跃能力差。”
“你懂什么,双人滑就是个男女选手的动作一致性,托举、捻转、双人联合旋转都需要两个人的高度配合……”
“一点都不刺激。”
“你让单滑的举直体重过百的人在头顶上滑试试看,单滑看跳跃,双人滑重配合。”
纱菱向羽生结弦说:“如果真的那么简单,就不会出现捻转时男伴直接让女伴摔冰了。”
羽生结弦默默点头:“滑双人滑的男生需要更强大的上肢力量,下盘的稳定性要求更高,女伴侧是刀锋上的最尖端,是承担绝大多数风险的勇士。”
纱菱:“所以他们这次的节目《花木兰》?”
羽生结弦:“花木兰?”
纱菱:“对花木兰!”
羽生结弦:“?”
他喃喃的看着杨心悦的服饰:“军人?”
纱菱:“对!古代的军人。”
羽生结弦:“女将军啊!真正跟男人对抗的勇士。”
此时,音乐已过半。
杨心悦和凌骄阳完成了他们的托举。
就在杨心悦落冰的刹那,她发现凌骄阳的黑衣上多了一道划痕。
正在比赛,容不得她多看,继续表演。
而凌骄阳却在杨心悦从他手中落下时,嘴里发出一声闷哼。
之前撞冰的伤痛在发作。
不应该说一直在发作,从没有一秒钟停止过。
音乐转为激烈亢奋,耳边金戈铁马的声音隆隆响起。
杨心悦的眼神异常,只觉得头痛欲裂,而那层即要喷薄而出的东西,被死死压在心中。
感应到握着她手的人,掌力不同以往。
余光里看到的皆是他无比沉静的眼神。
不能倒下。
至少不能倒在冰上。
他在。
她不能输。
双人联合旋转后,她已觉得头痛越发的重了。
痛神经不仅刺激着她的肌肉,还让她的心脏不断的抽缩。
凌骄阳眼神示意,要进入抛跳环节。
这是失误率最高的一个技术动作。
这段编舞动作里,当时凌骄雪设计时,就用抛跳来表达古代攻城作战技术中的抛火油入城墙战法。
红色的表演服,像极熊熊燃烧的火油,带着打破强敌最坚固堡垒的决心;烈火焚身的视死如归;为最后胜利铺平最一寸道路的牺牲。
药教练站在工作区内,一动不动的盯着冰上滑行的两人,心底计算着下最后一个技术动作。
到了。
音乐奏出石破天惊的音符。
杨心悦步伐一转,背立于凌骄阳的跟前,两人神色肃穆,四目皆划过已经划痕遍布的冰面。
两人皆知,他们最关键的四秒钟到了。
无须语言。
只一个眼神,就各自明白对方的意思。
拼了,她告诉自己。
奉陪到底,他向她保证。
凌骄阳双手一扶杨心悦的腰,她全身肌肉紧绷如铁。
提气。
起。
一股自腰上传导出的一升力量,让她拔地而起。
杨心悦火烧云一样的由冰面腾空燃烧,刹那间冰面上空像是飞起的一团火红色的烈焰。
红色的不只是她身上的烈焰衫,还有从她英雄额上飞出的红色血雨。
星星点点,颗颗如珠。
这一切没有人看到,但却被高倍摄像机捕捉到。
所有人都不知道杨心悦此时头上的血已经流出来。
包括杨心悦自己也茫然不知。
她被抛出的那一刻,内心发出了一声狂吼。
痛!
不!
我要赢!
这些词早就她上场前咒语念了千万次。
全身上下,借着这股蛰伏在内心十七年的胜负意念,肌肉暴发出极恐怖的控制力,抬起的双臂像是陀螺仪的沿边,保持着中心轴的重心,高速的旋转撕裂开她头上的伤口,却再无法让她分出一丝心神。
凌骄阳抛出杨心悦的同时,自己做了一个旋转动作,回头时,看到离他十米之遥的杨心悦,平稳的抬起了浮腿,脸上带着神圣的微笑。
他怎么也想不到受了伤的杨心悦,居然越挫越勇,能承受伤痛与比赛双重压力下,依旧稳稳站往,依旧面带微笑,依旧是那个为了花滑拼尽全力的女生。
他的视线紧紧的跟随着杨心悦的起落,不过表情却自然轻松,看不出一点紧张或是恐惧,步伐追上,与杨心悦两手交握在一起时,他下意识的紧了紧。
黑色的英雄额下,红色的液体缓慢的流出,残酷而美丽。
一直坐在等待区作准备的彥燕飞蹭的跳起来,她从杨心悦进场开始,就等着杨心悦摔冰。
从杨心悦取下胶套上冰起,她足足等了近六分钟。
但想像中的画面没有出现。
那个看起来娇弱的女生,不仅每个一个技术动作都完成了,而且情绪异常饱满。
亚洲运动员的表情木讷,不擅细腻的肢体动作,音乐与动作分离,这些一直被人诟病的东西,杨心悦都一一避开了。
她像一个孤单的女将军,站在千军万马的敌人前面,挥刀斩杀着一切阻止她前行的异类。
彥燕飞抬起受伤的手臂,这上面的口子又开始渗血了。
都是渗血,她为什么就是一记败笔。
而杨心悦额角的一片血,却美若娇花。
“花木兰啊,这才是花木兰。她和凌骄阳表演的就是上阵杀敌的乔段,意外受伤反而成了所有技术动作都无法达成的艺术表现力。” 纱菱说到这里时,向羽生结弦深深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