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瞪了他一眼,向门口走去,跨出门槛的一瞬间,她回头:“她有什么好?”
拓跋城没有回答,门铛的一声在她面前关上,“吧嗒”一声,还从里面栓上了。
她气得直蹦:“这里是平阳城,这太后给我安排的房间,是我的,你给我记着。”
落了锁的门内,一片安静。
拓跋城站在门口,回望着昏睡中的司马清,突然目光一转,落在了屏风之后。
“你来了。”他道。
“……”
“出来吧。”
“……”
良久,屏风后踱出一人,身形高挑,黑发如云,长眉扫入鬓,眼尾吊梢妖媚如狐。
暗室暖意生,面如寒梅色。
“拓跋城,你终于肯来见我了。”温婷一身便服,华美异常,头上的钗环,腰间的玉佩,脚下的缀珠鞋,无一不是世上罕有的,只是眉间却无一丝喜色,只有寒冬般的冷漠与阴沉。
“温太后,金安。”拓跋城微微颔首,一如当年那个黑衣少年,冷静而无情,最是恭敬的话从他的嘴里说出,也是淡淡的疏离没有丝毫亲切。
金墉城一役,群阀将晋朝皇族驱出皇城,司马氏一族四分五裂。
温婷被羊献容选中,下嫁当是还是河内王的少年刘粲,成了和亲公主。
作为大晋的嫡公主清河公主,她顶着一个巨大的光环,用最屈辱的方式给了风雨飘摇的皇权一个在历史长河时,如同惊鸿一瞥的短暂喘息时间。
经年岁月之中,她九死一生,从上千绝色女子之中脱颖而出,成为了金绶皇后之一。
年轻的皇后,却无子,让她一度在宫中无法立足。
终于她想到了一个可以帮助她的人。
拓跋城,虽远在洛阳,但是只要能与他搭上关系,便可以借刘曜之势,在宫中屹立不倒。
她以助他复族为条件,成为了他手中的棋子。
几年来,一直是她给拓跋城私下传递消息。
虽说消息送了速度,并不会比刘曜安插在宫内的人来得快,但多次后,拓跋城发现,消息的准确度的确很高。
而且,这一次勒准用马车接走了司马清,又放出了宠物雪豹用以谋杀司马清的事,是准确无误的。
她也的确暗中让姚琳春赶到了事发地,司马清有惊无险的活下来。
她眼底本是柔情万端,被拓跋城一句温太后,叫得把柔情化作一片苦情,敛了暖意,周身冷冰冰的道:“我救了她,你还这样待我?”
第 76 章
“温太后,刘粲在何处?”拓跋城并不理会她的话,只当作没有听到的问。
“他?”温婷期待的目光骤然一冷,幽幽叹了一声,款款走到床前,挨着边坐下,“他自是在上林未归。”
拓跋城点头:“大雪封山,他一时出不来,等到几日后天晴,估计才能回来。”
温婷斜在床边,打量着司马清的脸,见她还如当年那般清丽动人,睡得安祥无比,心中的莫名的刺痛,“天下何时才会有人为我如此劳心劳力?”
拓跋城眼梢瞥着温婷的手,不动声色的道:“温太后,多年历练,我以为你活明白了。”
温婷凄然,眼底寒意渐起,回首望向拓跋城时眼里又恢复成往日高高在上的威仪模样,她道:“陛下从上林赶回来,准备在光极殿为这位司马清接风。拓跋城让你的人好生就应付吧。”
“只是这些?”拓跋城等了等,以为她还有话要说,却只提了一句,便只顾着盯着司马清的脸来回看。
“只是这些。”温婷回过身,“你还想知道什么?”
说话间,她从袖口里抽出一把细小的柳叶刀,刀身不过一掌长,翻转手背藏在掌心里,借着广袖的遮挡,慢慢伸向司马清的喉咙。
这个动作在外人看来,她只是想替司马清,将脖间的一片残雪抹去,她踌躇一会,手慢慢上移,直到隐在指缝里的刀尖抵在司马清的脸上时,嘴角几不见的微弯出一个冷笑。
只需轻轻划过,就能无声无息的,将眼前这个将她一生改变的“仇人”杀掉。
温婷要当着拓跋城的面,毁了司马清的脸,她恨毒了她这张美貌无双的脸。
拓跋城对温婷的视而不见,让她内心早已失衡,她要让司马清来偿还,才能平复心中的恨意。
成功就在眼前。
眸色乍寒,刀锋亦冷。
拓跋城的手从天而降,握在她的手腕上,他只用了两根手,指尖只连同她的衣袖一同捏住。
温婷只觉得手腕已不是自己的,痛来得快,快到她有知觉时,手正一点一点慢慢的移开,随后按在床沿上。
她不知道他是怎么发现她藏在衣袖的刀,也不明白,他是怎么从门口瞬间移动到床前。
她痛得五官扭曲成一团,握刀的手不自觉的失了劲道,“铛”一声,眼睁睁看着刀从手中掉落在地上。
温婷抽搐着嘴角:“你弄痛我了。”
拓跋城就势提起她的臂,往边上一甩,她的身体离开床沿撞在了桌上,力度不大,却足以把她甩开五步之遥。
温婷扑到桌面上,肚被狠狠顶在桌沿,痛得她冷汗从额角冒出。
眼见刀锋闪闪,温婷切切的叫了一声:“城哥!”
刀刃停在了她眉心处,一丝微微的刺痛感,将她妒嫉成狂的心快速的安抚下来。
“温婷。”拓跋城神情冷肃的瞥着她,他并不想杀她,至少这一颗从他手中布下的“阳棋”,还有她的用处。用好了,可以少死很多人。
温婷扑到他的脚下,泪水婆娑的道:“城哥,你可想过这次事成后,我怎么办?你还让我留在这里吗?”
“不然呢?”拓跋城的确没有想过,这枚早年布下的棋子启用之后,当她的作用被利用殆尽时应该怎么处置。
女人,活路不多。
“你以为我真的愿意救她出来吗?我我,我只是为了见你。”她低着嗓子了,手揪着心口上的衣襟,绞动着华丽的布料,像是要把指尖戳进自己的心口上一般,痛苦的道。
拓跋城眸色微怔,不改平日对女子的冷淡:“各取所需。救她等于让你多活几日罢了。”
温婷面色阴沉,伸手指着床上的司马清:“没有她司马清,我现在还是温家的大小姐,我会过得比现在好一千倍一万倍。”
“进宫的事,是你跟你爹爹选的,举手无悔。”
“不,我后悔了,我从被逼和亲的那时刻我就后悔了,我不知道是和亲,我不知道深宫里为争宠无休无止的争斗,我不知道宫里的白天与黑夜其实没有差别。”她流着泪,脸上青筋暴突,双眼里藏了多年的怨毒之色利剑一样的直刺出来。
拓跋城原本冷硬的心,有些被触动,他叹了一声:“你好坏还活着,伴在皇帝身边,衣食无忧,你还要再多,便是你的欲望太多了。”
“我要的多?现在年华正好时,我已经守寡了。”温婷皱眉,她似乎从不知道天下疾苦,只知道自己身上受了多少罪。
高人一等的商贾之女,有花不完的钱,有哄着她的爹爹,还有随意驱使的奴才。
这些才是她的人生,她以为这一切来得理所当然。
“城哥,你不会以为事后,我还能安然做母仪天下的太后吧?这些年的胡族战争,此消彼长,哪有女人活路,我求你送我去东海。”温婷道。
“东海?”他扬了扬眉毛,沉思片刻,刚才温婷在他面前都敢冒险杀司马清,难道是为了……他惊觉的道,“你想去司马睿那里?你还想做回大晋的公主。”
温婷见话已说开,也不掩饰:“对,我和亲就是为了大晋,司马衷那个不顶用的死了,可我还是他的女儿,我牺牲了这么多年,我应该得到补偿。”
“温婷,你过了这些年,还学不会要想活着就是要少做恶事吗?”
“拓跋城,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不是我代替司马清出嫁,司马清她能过得这么逍遥,你知道我的在宫里的日子是怎么过的?我只是想要得一点点作为公主的慰藉,不可以吗?”
拓跋城手腕轻挑,温婷眉心冒出一颗血珠,暗红色的血线沿着鼻骨处,一路下滑,停在鼻尖处。剑尖移至她的下巴,迫得她缓缓仰头,血线又快速滴到了她的人中处,最后落在了她的唇里。
拓跋城寒森森的问:“什么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