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曜在他们身后,将袖中的帕子拿出来,冲司马清扬了扬:“清儿,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司马清目光微闪,向拓跋城道:“我可是没有能力把石花那只母老虎给宰了的。”
拓跋城眼中一片阴寒之色,转向刘曜时,方才一片正义凌然:“领命。”
打马而行的之时,拓跋城突然手一挥,马停人止。
“清儿,石花领兵离营到底是为了什么?”
“杀人。”
“杀谁?”
“谁让她痛苦,就杀谁。”司马清用那种明知顾问的表情看着拓跋城。
他抬抬眼角,缓缓拉出一个商量的语气:“你可知她最恨的人是谁?”
司马清:“当然是我了。”
“废话。”他眉间的清高与倨傲表露无余,不似在别人面前端着,做出一副臣服的模样,有些挑刺般的斜她一眼,与之对视须臾间,神色复又温柔几分的道,“我的意思是,这世上,有什么法子能让她恨的人,痛不欲生。”
司马清歪头想了想:“我的母亲,谁要动了她,我会难过到死。”
“哦。”拓跋城淡淡应了一句,了然间有些失落。
就在司马清他们行至长安城下时,城门紧闭,高叫数声却无人答应。
“这是怎么回事?”袁雄先跃下马,对着高墙上的人大叫,“我们奉相国之命进城办事!”
他掏出令牌,向着上面的人晃了晃。
“不知道真假,不便开门。”城墙上发出一声嗡嗡的男声。
“我是拓跋城。”拓跋城勒马扬首道。
上面本还有一片火光,在他喊了一句后,彻底熄灭了。
他抬头,只见十余丈的城楼之上,人影绰绰,往常若是报了他的名字,值守的士兵,少不得答应一句半声。
此间,却无人吭声,上面一片漆黑。
“不对。”他压着嗓子向跟随在后的士兵道,同时发出一声长啸。
百余人尽数翻身落马,放上看去,马背空无一人。
司马清愣神之时,身子一歪,被扯到马腹下,她大呼一声“完了”,闭上了双眼,双手护住脸。
心想你别踢中我的脸,好坏让我死得美一点。
马有三忌,马耳、马腹、马尾,其中马腹向来是马儿最为弱的地方,通常不让人碰,。
黑云鼻子哼出一股气,倒没有像之前的暴脾气一样踢人。
拓跋城托着司马清的腰后,往上一举,嘴巴贴着她的耳尖处,轻道:“抱住马脖子。”
不等她反应过来,将双臂展开,左右手握住她的双手,抱在了黑云的脖间。
同时,双脚点地向上一勾,像四脚抱着粗树猿猴。
司马清站不稳直接跟着飞向马肚,回过神时,才知道拓跋城垫在她的背后,网兜般把她兜住,两人紧贴在一起,叠成罗汉藏在黑云的肚子下。
紧张的她,探头往外看到头顶上一片金红色的光芒,带着呼呼的风声扑天盖地而来。
“避!”拓跋城最先发出警示。
城墙之上,一只只带着火油的陶罐子泼天滚石般的坠下。
马儿惊叫着四散奔逃,转向往后跑去。
队伍前排变后排,后排变先锋,一路扬起沙尘,向着来时的路,乌黑一片如潮水般的退去。
黑云本是最后才开跑的,却在转瞬间,一马当先,从飞逃的马群之中跑到了最前面。
跑出十几丈远后,众人才从马肚下纷纷翻上马背,反应最慢的士兵,则被火油烫伤,在地上打滚号叫着。
有些马连带着烧着了,疯狂向前奔跑,火借风势,越烧越厉害,烧焦的皮肉味道随风刮过,呛鼻让人作呕。
再回首时,长安城门下,一片火海,而火海里舞动着的人形,还有惨叫声,撕心裂肺如人间地狱。
司马清看着眼前的一幕,脸色惨白,嘴巴半张着,喉舌间被苦麻之感缠绕着:“怎么……怎么会这样?”
拓跋城面色凝重:“那些是一直被拦在城门外的饥民,他们守在外面等着赊粥。”
“赊粥?”司马清恍然大悟,“这是早就准备好的吗?拓跋城,你说是不是石花一早就准备要封锁城门,她用粥留下饥民,为的就是阻止我们进城?”
拓跋城没有否认,眸子里的光明灭不定。
城门下烧得如同白昼,饥民哭叫声中,传出大骂刘曜凶残不得好死之语,连同各类不同的方言的诅咒都不绝于耳。
弘训宫的水深,整个长安城都知道,可是水深之处有鱼捉,却不是什么人都明白的。
要捉鱼,且是捉一条美得倾国倾城的鱼,那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秋水已乱,因为羊献容的最依仗的女儿,就要进贡给新皇,她无心对抗曾经与之交峰七年之久的情敌们。
水乱,还不足够让情敌们下定决心对她下手,她的身边有着长安城内最有权势的男人做后盾,谁都不敢动她。
所以,还要让那个宠爱她的男人,离开一小段时间。
没有什么比用司马清的事调开刘曜更高明的做法,至少,当刘曜归来看到羊献容死时,她们可以摘得干净。
但这一切还不足以让那三个女人动手,她们只敢想不敢做,做这种事,需要强有力的帮手。
石花,作为卜珍的准儿媳,从未得到过刘俭真爱,作为棋子嫁入刘家的她,此次意外的同意帮忙。
卜珍以为,她因为石昇的烧伤而恨死司马清,她之所以为此事筹谋皆是为了让司马清尝尝失去亲人的滋味。
两人一拍即合。
“一切顺利。”一名随从对站在弘训宫外的石花道。
“那些饥民一并处理了吗?”
“当然,以处理暴民的借口,谁都会认为拓跋城和司马清死在火油里,是一场意外。”
石花听到拓跋城的名字时,脸上一片死寂,她拿起鞭子在手掌心里磕了磕:“去敲门。”
两个时辰之前,这里高朋满座,而现在里面只有女人的呜咽之声。
敲门许久,门未开。
随从直接用刀把撞门。
门缝处透出一丝冷光,里面传来一个老妇的声音:“何人在外面?”
“开门,夫人要见你。”
“请回吧。”
“不行,今夜有要事要谈,开门。”
“相国有令,他不在时,夜不见客。”
“相国不在,卜夫人才是府上管事的。”
“……”
自此里面便安静下来。
这里紧闭的宫门后,一众女婢皆是黑衣黑裤,束发执剑,站在数排。
为首的妇人,手中一把古箫,一下下击打在自己的肩头之上。
人群之后,羊献容的身后跟着三个幼子,每一个孩子都由两名以上的婢女护着。
“你们开门,若再不开门,我们就硬闯了……”
外面的叫骂声,一声大过一声,最后连起码的尊重也不复存在,随行的男子们开始口出粗言。
“贱~妇!”
“不要脸!”
“破~鞋!”
几个婢女听得直皱眉,就连站在最前面,一直面无表情的陈妈,也面露不悦之色。
而站在风中的羊献容,保持着她素来的优雅与淡然,只略扬了一下眉毛,向身边的人道:“去,拿一张椅子过来,我坐在这听。”
小琪道:“您还是进去吧。”
她摇头。
小婳拿出一块棉花:“要不用这个堵上。”
羊献容笑:“掩耳盗铃吗?你堵住自己不听,堵得住天下悠悠之口吗?千古骂名,从来是骂给后人听的,而谁都没有经历过我所经历的,他们又有何资格骂我。不过是些三秋之人。”
小琪问:“何为三秋之人?”
“一年之中有四季,一个永远只过到秋天就要死的人。我们这些能一年又一年活下去的人,跟他计较什么?”
“夫人,您觉得今夜我们可平安度过?”
羊献容坐在椅子上,轻轻咳了一声:“我每次想放弃时,我的女儿就会对我说,女儿以前在温家为奴时,常常被虐打,可我总对自己说只要今日不死,我明日定当好好的活着。”
几名之前听骂人话就面红羞涩的婢女,听到羊献容说起司马清的遭遇,立即想到自身。
一个堂堂公主为了活下来,在温家为奴求生顽强的向上,她们又何苦听几句恶言就害怕。
是以所有人都任由外面的人叫骂,不再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