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海公主(46)

作者:望楼兰 阅读记录 TXT下载

“这孩子的爹爹战死了,给口饭吃就行,不要钱。”一个年轻女子掩面而泣。

司马清透过人逢看那女子边哭边求,吸引了几个年轻男子注意。

其中有人道:“太小了,买回去还得养着,又做不了事。”

“我女儿看着小,已有十一了,洗衣做饭针线活,都能做。”

“十一?最多八九岁。”

年轻女子被逼得无法,只低低哀求:“只是从小没吃上什么东西,看着小,可她会做事,会做事。”

“怕是有病吧,不好养活领回去别死家里了。”

“结实着。”年轻女子,无奈的将女童的胳膊肘儿露出来,一层蜡黄的皮,包着细细的手骨,翻看手掌,上面一层黄色的茧子。

司马清倒吸一口凉气,不自觉摸了摸自己的手臂,虽说吃得不好,但相比之下,她还是细皮嫩肉,原来她所经历的那些苦,在眼前的女童面前,简直不值一提。

正在那几人与那年轻女人讨价还价时,听到其中一人说:“跟爷爷走,把你女儿就收了。”

女子哭道:“我男人才死,等我三年孝期如何,这三年,求官人,养着我的女儿如何?”

“不行,到时你跟人跑了,我那三年不白养了。要不你跟爷爷一天,我就给你女儿一顿饭……”

后面之语,已污秽不堪。

司马清被后面看热闹的人一撞,失了方向,同时被来往的人群裹挟着,向着行人涌动的方向走去。

转眼,那名年轻女子和她的女儿都不见了。

只隐约听到女子的哭喊声,寻声想去找,却淹没在滚滚的人流里,再也看不到。

司马清诧异为何人一下子多了,且没事往一个地方涌,扒开人逢,却见不远处几匹快马奔来。

等回她看清来人时,骤然听到身后传来几句人声:“宫里的人。”

“切,守城不行,欺负老百姓在行。”

“别说了,来人了。”

“让开,让开。”

“瞎眼了。”

几声粗暴的叫骂声后,本就不宽的街面上一片惊慌失措。

今日城中送葬队伍刚出去,城外传言刘曜大将军招皇后入帐。

而羊仲武则带着几名随从,一路在找司马清。

好在司马清人小,但白衣麻布,戴着重孝,衣服在一堆灰蓝青的粗布衣衫里很醒目,他又骑于马上,居高临下,一下子便在人群里发现了正四处张望的小公主。

他一跃下马,冲司马清道:“公主殿下,你让臣好找。”

司马清想到她在棺木内所听之言,心中疑虑重重,但毕竟小孩子,只见羊仲武并无恶言相向,也不曾对她动怒,因而只默然看着他,不应也不答。

羊仲武只道司马清被打战的事吓着了,跟街边小孩子一样不谙世事,道:“臣接公主回大将军府。”

司马清侧目:“这里没有公主。”

……

“吁……”马儿飞扬的蹄儿,慢下来,停在宫门外。

到了府外的一刻,羊仲武抱她下马,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公主请一切以大局为重。”

司马清从袖内摸出一块糕儿,塞进嘴里道:“我会一切以肚子为重。”

羊仲武苦笑:“公主殿下,你此去一言一行,顺则皆可活,逆则……”

第 40 章

他一向快人快语,此时竟无法说出口。

司马清向远处眺望,用一种平静的口吻道:“我在街上见母为救子,受了欺辱,却不能反抗。本想救她,却发现我也无能为力。”

羊仲武仓皇跪在司马清的面前:“公主殿下,太极殿内上宫女、内侍、侍卫数百人的命皆在您和您的母亲手里,是……是臣等无能。”

司马清拍拍手,抹了抹嘴上的糕屑,手中骤然多出一个小小纸片,她打开看了看了一眼,目光微闪,那只糕上,居然写的是遇司马清立即捕回献给刘曜,赏千金。

连宫内的厨娘,都为了求生路,将此秘信藏于吃食之内,传递消息。

洛阳城,早已不是她司马氏的城,而是刘曜为她和她的母亲打造的一座囚笼。

她噙着泪光看了一眼跪倒一片的士兵,深深吸了一口气。

从跟他们回来的路上,就见每人身上均是伤痕累累,想来也是鏖战一年来,新伤旧痕顽强的坚持着。

眼中一片凄凉,将纸片往嘴中一塞,喉间上下移动一下,咽了下去。

只是明明是甜糕里的东西,舌根里渗出的却是苦涩之味。

她转身便走,走出几步后,回头向长跪不起的羊仲武等一干人等,道:“起来吧,表舅舅。我知道,洛阳城还有三万人等着活命。”

“……”羊仲武与众人面色羞愧,额头顶地,重重一磕,直到那个矮小弱柔的身影,消失在不见,他们方才踉跄起身。

过了一会,一个士兵倒地不起。

旁边的士兵马上去扶。

羊仲武用手指探了一下那人的鼻息,微微摇头:“敛葬了去南郊吧。”

“南郊是拓跋城的先登营所管。”

“……”

羊仲武顿了顿,突然暴躁的喊了一声:“埋去北郊。”

……

宫帘子对开,伺候沐浴更衣的宫女捧着棉布梳子花瓣穿梭而至。司马清知道母后正在里面洗浴,便安静的站在外面。

小琪和小婳两人站在一边,向里轻瞟一眼,赶紧低下了头。

司马清见她面红耳赤,觉有异,又想不通这是为何。

却听到里面传来男子的声音:“小容,你让我再等三年……我可等了足足七年了。”

司马清闻言,脸上抽了数回,似是被人拖进来狠狠甩了一记耳光。

只闻里面一声极软绵的声音:“那小容陪了你一夜,可否让大将军得偿所愿?”

里面男人的声音粗重了些,半晌才嗡嗡传来一句:“让他们都退下吧。”

“好……留下个最小的,自然不懂这些,也就不怕说出去坏了你名声。”男子声带哑音,渐渐再无声响。

“……”

殿内的宫女一个个走出了细帘,双眼瞟到一直站在柱后的司马清,有些低头快走,有些侧拿眼盯她两眼,却不见半点规矩与礼仪。

司马清年纪虽小,但也看多宫人们的眼色,皇上已死,皇后架空,于她那个高贵的身份,已撕裂成这地上的散落的衣裙般,过去再怎么华美,现在也如混入尘灰里的污物,不再被人待见。

那一夜,司马清跟她的母后,还有那位从她母后口中叫出的“刘曜”,生生困在了诺大的宫殿内。

他们芙蓉帐暖。

她怔怔听着一室的风月无边。

她也曾试着逃出去,却发现,所有出口处,都暗藏着执剑的军人。

而这些还是她的表舅舅羊仲武,用扔石子的方式告诉她的。

要不然,她一出去就会被人扑杀。

安的罪名,自是“刺杀大将军”。

虽然她不过是一个刚刚经历了丧父,失势的帝国公主。

辱,这个字,之前她只知如何写。

但此夜,她终于尝到各中滋味。

原来,世间最痛的不是失去了有名无实的公主之位,不是失去庸碌无为的父亲,不是刚刚失去了家园,而是此时此刻。

那种无声胜有声的煎熬,于她这个早熟的公主而言,便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委曲。

而于她的母亲,似是另一番体会。

日上三杆,珠帘如碎玉撞出一片清亮的声音。

一个伟岸的男子春风得意的走出。

身后一名娇媚的女子,披头散发的跟了出来,伸出两只玉臂交缠在男子的腰间。

司马清从睡梦中惊醒,迷糊中听到一阵私语。

“大将军可答应小容,不可再寻清儿的不是了。”

“小容哪里话,你的女儿,就是我的女儿。”

“清儿能得大将军庇护,自是最好的。”

“你我二人情深如此,你怎么还叫我大将军,当如昨夜那样才好。”

“可大将军,小容还在……不是说好再等等吗?”

“你……”男子无奈的叹了一声,便挣开了女子的手,大步向殿外走去。

大门打开,一道刺目的阳光照进来。

金色的光正落在柱子边上的司马清身上,她懵懂的睁开双眼,斜坐在地上。

直到两边的宫女飞扑过来,拍灰的拍灰,请安的请安,嘘寒问暖折腾了好一阵后,才幽幽醒转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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