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城眼如寒刀,负在身后的手握成拳头,骨结发着白。
见他依旧不语,她有些悻悻的道:“你心底时时都知道我会进先登营里,准备了一切,却又怕我真的进来。原来并不是为了别的,只因为今日来的非你所愿。”
司马清轻轻的说着,像是在说一件关于别人的事。
刚才渡河前,她就打听了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过去。
零星听到几个人说,能过不能过全是命。
因为河中有夜中训练的死士。
命不好,过河时遇到死士,会被当成训练的猎物拖入河中杀掉。
命好的,没有遇到死士,过到了河中央时,也会被旋涡卷入河里的暗洞。
只有熟悉这条河道的人,才能有幸过去。
可是谁又能对河道摸得清楚。
大多数人,在过这条河时,已在成了河中鬼。
活过来的不过几人。
比如朴承。
再比如眼前的拓跋城。
一番试探,两相难堪,三声虫鸣,四目相对竟无言。
拓跋城轻咳了一声,打破了沉闷:“衣服你自己拿进去,沐浴的地方就在凝香轩的后面。等会我再来。”
他的话提醒了司马清,此是的两人还穿着湿衣相对,并不适合继续说下去。
再看他面色微微泛起一抹粉色,不知何故往日冷漠的目光也闪烁不定,司马清如梦方醒的道;“指挥使大人带我过河一定是累极了,请去休息。”
拓跋城微愣,何时她这样称呼自己,有些……客气。
他只当她是入乡随俗跟着别人有样学样的叫,也不在意只略点头,“你先进去。”
司马清依他所说,拿了衣服迈进小院。
拓跋城双臂展开,扣着两扇门,从外面慢慢的合上。
她透过门缝向他一瞥,一片茫然不知所措的站在了门里。
入到浴池内的一刻,她的心才算放松下来,朴承为她备下的香花瓣味道清新,在热水的温度里蒸发出迷人的气息。
洗了一会,穿衣出来,听到门外传来敲门声。
司马清匆匆忙忙的打开院门,门外却空无一人,低头只看到一只碗在托盘上静静的冒着白气,一股浓浓的姜味呛得她连打了几个喷嚏。
“哦,有人比我快一步。”朴承笑着端着一只木漆碗,远远走过来。
司马清一笑:“你也送的是姜汤吗?”
“不止这些。”朴承空着的手一晃,多出一只小袋,道,“这里是些安神香料,通常第一夜是睡不着的,怕你认床,送给你愿你能睡个好觉。”
司马清接过,放在鼻下闻了闻,“好香,闻着心神宁静。”
“这汤你还要吗?”
司马清捧起地上那一碗:“有这个就行了。你那一碗送给指挥使大人便好。”
朴承摇头道:“他那个人小心谨慎得很,不会喝的。”
“怎么不会,我吃过他的桃儿,他也吃过我的桃儿。”
朴承目光流转,八卦之心顿起:“你们同食一物?当真?”
司马清认真点头:“当然。”
“细细说来。”朴承眼珠放光,兴致勃勃的凑近过来,作抚脸聆听状。
司马清张嘴刚要说,觉得在旁人说拓跋城与自己的私事,不太方便,于是扬了眉毛打住。
喝着姜汤,不顾后面的某人欲罢不能的想冲进来,与她促膝谈心的冲动,她直接将门带上,不忘记客气道:“朴承,帮我谢谢指挥使大人的姜汤。”
她那一嗓子号得极大声,好似要让全院的花草树木皆听到一般,其实也不过是让门外之人,赶紧离开。
“好烫……”一碗姜汤下肚,顿时凉意全无,她额头上隐隐渗出一层微汗。
看着空空的碗,脑中却想着拓跋城穿着湿衣在厨房里为自己切姜煮汤的情景。
她嘴角弯了弯,那个等了几年不来的姑娘,是何人,模样如何,她是拓跋城的心底的那个人吧,一股清香袭来,青烟渺如纱雾,围绕在她的身边,若有似无,却真真的将她带入了半梦半醒间。
“好香啊!”她由衷的叹了一声,从厅中转了一个方向,不及到榻前,整个人软了下去。
第 27 章
就在落地瞬间,一条臂膀接住了她。
她的头枕在那人的掌中,他微调了一个方向,让她在他的臂弯里找到了个舒适的位置,见她面容恬静,他安心的弯了弯嘴角。
果然还是个小女孩,身处危境还能闻香入睡,她对他倒是一点不设防。
她梦呓了一句:“陈妈陪我睡。”
那人垂目看了她一眼,横抱着她起身,慢慢放上了床榻,撤出手臂,灯下看到她一身淡菊纱衣,蒲如透纱,心中一荡,眼不知道往哪放才好。
呼吸身不由已了沉了些。
他快速拉好薄被盖在她身上,不知不觉,他的呼吸缓和了许多。
他暗想,许是寂寞得太久,才会如此。
见她双手不自觉的握成拳头,他眉头不由自主的拧紧。
“拓跋城,你不会是打算陪她睡吧。”外面响起朴承的声音。
拓跋城不紧不慢的起身,推门而来,一身白衣月下清冷雅致,如月皎洁似玉晶透灵秀。
朴承笑了:“这北国的常服,只有你才穿出韵味。”
拓跋城回手将门带上:“你来不是找我说衣服的事吧。”
朴承:“我们在刘曜手下呆了这么些年,总算等来了机会。”
拓跋城:“这次目标是谁?”
朴承笑:“你知道的呀。”
拓跋城侧目看向身后:“清儿是无辜的,不要让她搅进来。”
朴承脸色突然狠厉的道:“那我的崔喜恩又不无辜吗?”
拓跋城无言以对,负在身后的手握了握。
朴承在他耳边轻道:“司马清可惜了,她那么喜欢你,却要成为你成功路上的铺路石头,啧啧,想想就觉得心痛。”
说着他转身一步一步离开,报复后的笑意于心底荡漾开来。
一河之隔的对岸,看到了绣衣阁的红线穿心箭,一个个呆如木鸡。
几个刚刚与司马清打过照面,说了话的士兵全都从篝火堆边,不顾形象的冲到了河边,其中一人便是向司马清提及不要送礼物李大山。
他恨恨的回头向跟他一起打赌,司马清会因为没有地方可睡,连夜出营的兄弟们一顿咆哮:“她走后门了,绝对走后门了。指挥使大从放了水,放了大水呀。”
“娘的,怎么她过去了。”
“我的五十个铜钱哟。”一个做痛心疾首状。
“我的一两银呀。”一个做肝肠寸断状
“我要给袁雄那小子洗一个月的衣服了。”一个掬了把河水,往那两的身上一撒,笑笑,“还好我聪明。”
李山道:“你他娘的本来虎贲帐内,就轮到你洗衣了,你最奸了。”
众人跟谁赌不要紧,最要紧的应该赌对人。
他们千不该万不该,将来路不明的司马清当成了蒲林之流。
蒲林有身份罩走,可以不走,但他是男人。
司马清身份高,可她却非走不可,因为她是女子。
哪个女子吃得这份苦,不都是洗衣做饭生孩子的料。
就算出身高贵,不做杂事,也逃不过一个被男人支配的命运,何况还是不知道何时就没了这个身份。
袁雄在火堆边看着自己手上的伤口,轻轻吹了吹,血已凝固,痛却像毒虫一样钻入指尖,撕裂着他每一根神经。
他吸了口气,强忍着把手缩进怀里,望着绣衣阁道:“愿赌服输。”
夜火萤虫,星碎满穹。
不觉更深,朝晨曦雾。
入营的第一早上,便是做早课。
根据每个人的特长,训练的东西也不尽相同。
蒲林直接跟着刘鹏,去相马。
说是了解战马的习性,区分马的好坏,其实就是让他给马投料,打扫,溜马。
袁雄手上有伤,认不得几个字,因而去伙房,先学如何劈柴,以练体力。
司马清早早起来,换了衣衫,出了院门,便去寻拓跋城。
只是院子出去后,方才发现这里建造得跟皇宫的北宫、南宫不同。
每一处地方都一样,拐角后,又回到同一处地方。
做了一番记号,再走,发现不是回到画过的地方,就是到了一处与画了记号一样的地方。
她实在是走出这迷宫,只得望天数次,看到天上有鸟飞过时,才想起自己什么都不会,边渡河的能力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