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营门打开,刘俭、刘鹏两人并行而出。
刘俭少有的穿上了将服,刘鹏也是一身将衣,一文一武颇有卫将军刘曜的风范。
刘俭站在营门口:“月月开营收人,却月月人不满额,要花银钱才能让那些人为国效力,果然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一旁的刘鹏紧盯站在最后的司马清,全然没听他老哥的开场白。
刘俭瞥一眼不争气的刘鹏,向队尾的那团粉色走去,刘鹏紧紧跟上,一见司马清乐不可支的抢先开腔道:“司马清你来了。”
“……”司马清本想回一个笑脸,余光见拓跋城面色冷冷,便只略点了点头。
拓跋城不卑不亢的对刘俭道:“属下已劝过……无用。”
刘俭眸中闪过一片惊讶:“公主殿下,入此营可是要先过关,你确定吗?”
司马清联想到拓跋城让她去看尸体,看坟墓,大约是提前给她一个警示,后面的考验也许会更多,更难。
“世子,这里没有公主,只有一个入营新丁,司马清。”她将声音压出一个颇为沉稳的声音道。
刘俭向她的身后瞥了一眼,只见排队的人群之后,跟随了十几个陪营的仆从。
从穿着打扮上便能看出哪一波来自氐王府,哪一波出自皇宫。
他们拎包的拎包,挑担的挑担,有的还带着老妈子,看着是来给他们打下手,做浆洗杂活的。
刘俭看到这些瞬间头大。
他位居督军,掌营中事,营中训练之事还多以拓跋城为主。
此次入营新丁不同以往,皆是司马越派遣来的亲信或是卧底,他不愿意公开得罪司马越,最重要是还想借机拉拢氐王三子,心中早盘算好,难事当扔给拓跋城去办。
而最让他不懂的便是父亲为何让公主也搅进来。
也许另有深意吧。
他轻咳一声:“这里,我只是代管,真正选拔入营的新丁,以及训练由指挥使负全责。”
他轻松将所有难搞的事情推向了拓跋城。
拓跋城刚刚与司马清林中一路纠缠,对刘俭之语心不在焉,连刘鹏都瞧出他走神去了九霄云外。
刘俭发话,他未有回应。
队列之中的蒲林骄傲的道:“世子,这里哪一位是指挥使?难不成是少将军刘鹏吗?”
言语间颇有些不屑,飞起一脚踢出一块硬石。
石头击中边上一根树杈,树杈折断,向着司马清的头顶落去。
司马清抬头之际,看到片黑影,眨眼间,黑影却不见,飞向了一旁的蒲林。
“哎呀”叫声传来,蒲林退了三步,揉着脖子,哼了两声。
脖子上三道血印格外刺眼,只是伤口不深,只是轻轻划破了皮肤,但伤口的位置却是极为致命的咽喉位置。
若是刚才偷袭之人再下手狠些,那蒲林就得当场毙命。
只是那人快到所有人都没有瞧出是谁动的手。
只觉得是一阵风刮过,将那根折断的枝扫向了某人。
氐王三子吓得不轻,双眼瞪如牛眼,向着四周看了一圈。
司马清憋气不敢动,眼珠向左向右看了一圈,最后望天的想,大约是风刮的吧。
刘鹏低头轻笑不语。
刘俭略带嘲讽的扫他们一眼道:“这位便是指挥使大人,拓跋城。通常只有训练到最后时,他才会来检校各位的成绩,合格的便留下。”
拓跋城面如常色,指间拈着一片鲜绿的叶片,轻轻一掸走上前。
司马清这才明白,刚才出手的人竟然会是他。
快到她这个离得最近的都没有看清楚。
只是怎么觉得他明明在走神没有听刘俭半句话,但却接住刘俭扔出的烫手的山芋,真是神人。
适才出手的事,他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只道:“入营,如进鬼门关。”
此语一出,众人大笑。
只有司马清和袁雄沉默不语。
拓跋城冷眼回头:“刚才谁笑了?”
蒲林、蒲山、蒲雄三人笑得最大声,却异口同声道:“他笑了。”
三人互指,随后觉得不妥,又指向站在不远处的仆从:“他们也笑了。”
拓跋城点点头:“现在午时,你们站在太阳底下,互相对着笑,笑足两个时辰便可入营了。”
三人不敢相信的瞪着拓跋城,蒲林最小,也最沉不住气。
他道:“什么意思?这分明是最低级的入营考验,笑着就能进营吗?我打听过……”
他正准备往下说,拓跋城越过他们三人,走到第四人的身前。
那人一身肥肉,白胖的脸上大汗蒸腾,如新鲜出笼的白面馒头。
只是他已被日头晒得发晕,气喘不过气来的翻着两只眼。
“琅琊王氏的三公子,王冲,你为何要来报名入先登营?”
那人一怔,没有想到明明掩藏了身份,却让人一下子点破,有些讪笑的道:“为大晋效力,王氏自要出一份力。”
拓跋城微颔首,低下头向在那个胖墩的脸上捏了捏道:“很好,留下你身体的一部分,你便可入营。”
胖墩呆呆的看着拓跋城,目光向站在营门的两列士兵看去,目之所及处,每一个士兵都完好无损,哪有什么缺胳膊少腿的。
他道:“这不是笑话吗,你有意刁难我。”
“啊……”一声惨叫传遍整个营地。
大家齐齐向站在最后面的方向看去。
只见一个衣衫破烂的少年,紧紧握着自己的左手,全身发抖的向队首走过来。
细看下,左手的小手指上一片血肉模糊。
“袁雄!”司马清叫了他一声,他停下望着了她一眼,双眼之中痛苦而绝望,他几近疯狂的目光空得没有了灵魂一般,如行尸走肉一样的略过她,然后捧着滴血的左手,来到拓跋城的跟前。
“我能进了吗?”说着,袁雄咬牙松开了按紧的左手小指,小指上的一片小小的指甲,连根拔起,他松手之际,血涌而出,将指甲冲刷掉落,落进青草丛中。
“……”
他痛得全身发抖,又道:“我能进了吗?指挥使大人。”
拓跋城嘴巴闭得紧紧的,只在鼻中哼出一个淡淡的“嗯”后,侧了侧身。
营口的大门,吱呀开出一条缝,袁雄佝偻着身子,一步一步迈了进去。
“嗡……”一声莫名的嘈杂之音传遍了整个营口。
有不服的,有敬佩的,有怀疑的,更有……扑通一声,在司马清眼前,一具庞大的身体倒下了。
司马清认真看了一眼,地上这摊不是别人,正是一个人两个宽,站在队中都占两个人地的王冲,很没有品相的躺倒在路中间。
大家愣时之机,几个仆从从林中蹿出,七手八脚抬着王冲往担架上一推,然后扔下一句:“我们少爷晕血”的话,便颜面尽失的跑的了。
队中见有人晕倒退出,每人都心生各色打算。
总归无人真想留下身上的物件进营了。
司马清终于明白,为何入营之初就有大批人退出。
别人卖命,不过一条命一次过没有了,这里是零打碎敲式分割人的生命。
杀人一千,先自损八百。
一番比较后,她还在心底作着人神交战的思困之中,队中的人,已走了大半。
拓跋城冷眼看着那些人退走,突然迈步到司马清的跟前:“要走吗?”
司马清望着他们的背影眼热得很,却坚定的摇头,“嗯……要在我身上拿东西,你动手吧。”
看他目光中忽明忽暗,能吃人一般的怨色隐隐升起时,她立即补上一句:“不过你不会舍得让我少什么的。”
拓跋城闭了闭眼,他的目光里又气又恼又奈,想办法吓退她,她却吃定他一般,无动于衷坚持要留下。
心高气傲的人,硬碰硬的结果是,没有他硬的全软掉了,比他还硬的,似乎还养在哪个不知名的娘胎里。
偶尔出来一个,也在还没有成长到拓跋城这般铁石心肠前,夭折在了襁褓之中。
因而司马清用了一招欲擒故纵。
先登营的大门永远为权贵们敞开,只要哪个不长眼的真的想入营一探究竟。
刚刚那一下,将司马越安排下的线人,一个个吓走,最后仅存的硕果,只有司马清与蒲林两人。
蒲山和蒲雄两人,拒绝跟仆人对着笑两个时辰,连如此轻松的事都不肯做,自是不能入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