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敌。”
“敌指何人?”
“晋皇司马睿。”拓跋城顿了顿,补充道,“刘曜以皇后礼义厚葬了她。”
司马清眼底的泪慢慢的溢出,嘴里喃喃而语的道:“皇后……厚葬……到底她还是得享她想要的荣耀归宿……”
曾经设想过,借晋皇想收复大晋失地的心,解救自己的母亲,兄弟,计划一步一步的进行,隐蔽而艰难。
她从未向任何人,包括拓跋城透露过自己的想法。
知道那是一条极不好走的路,自不会将他拉下水。
不过现在彻底死心,她不敢说自己从未利用过拓跋城,但拓跋城把她利用得干干净净,一丝不留。
她右臂快要被他捏断,直到未长好的皮肤绽开,血水浸透厚实的衣袖,拓跋城感觉到手中有些湿黏,方略略松劲。
手刚一抽出,司马清凭着最后一口气撑着身体,急促的离开。
“清儿?!”
她走得更快,飞身上了刚刚被姚琳春牵出来,欲要宰杀出气的黑云背上。
不等姚琳春反应,司马清双腿狠夹马肚,离弦利箭般的向了街口。
陪他画下江东城防图是错!
为他在手臂上,求刻赐封云中宫盛乐的血旨是错!
爱上他更是错上加错!
“司马清!”他从天而降,落在她的马背上,随行的的战马被黑云扭脖撞倒在路边,口吐白沫,蹬着四腿哀鸣。
他从后面双手一把夺过缰绳,圈住已失去理智的司马清。
挣扎踢打不要命的想从马背上跳下去,都被禁锢得死死的。
男人与女人天生的力量悬殊,让她没有一丝机会。
“你的功夫还是我教的,清儿别白费力了。”
“试试……”咬牙切齿间,手摸向腰间。
她右臂突然举起,白光闪过,戮天短刀的刀尖,直直插进拓跋城的心口。
马背上的起伏,让刀尖略偏一寸,惊心动魂间,温热的血色染遍了拓跋城的一袭白衣。
他极少穿白色。
不知为何今日,却是从头脚的白。
连绾发的发带都是白色。
司马清持刀的右臂被血洗过一般,一股一股的血水从衣料里浸出,白衣之上,两股血色,相遇,交织,互相渗透,再也分不出彼此……
曾经只想与他策马北上,一路自由自在。
如今却刀兵相见,你死我活。
“清儿……你的手怎么了……给我看看。”他翻身下马,将她一并拉下。
司马清冷冷看着插在他心间的刀,出声道:“你看不到我要杀你吗?你不知道我已经开始……”她本想说恨字,却不知为何,说出的却是一句“怨你了吗?”
太懦弱,见到他的血,连自己说话都会结巴,措辞都会随着他的情绪改变。
这不是我,不是我,我司马清不应该为这种阴狠腹黑到连爱情都拿来算计的人心软。
“嘶”一声,白色的衣摆扯下数条,极快的缠绕在她的右臂上。
“你的手不是只受了皮外伤,怎么会……”拓跋城的声音有些飘,甚至能听出词间的懊恼叹息。
他的动作很快,血红色的右臂包得紧紧的,只是红色的血跟司马清的怨恨一样,又慢慢的浸出身体。
“你不用再管我,拓跋城。你已经是代王,拥有自己的兵马,封地,不用再讨好我。我母亲已死,刘曜必定与石雷、司马睿死战到底。从此中原互战您可在辽北高枕无忧。”
“清儿,你何时跟他们一样?你也这样看我吗?”
他的心计远胜司马氏、甚至于不刘曜也在他的算计之下。
司马清不敢再相信他说的任何一个字。
哪怕此时,他心口流的血,比她的更多。
这个用身体的血,来一再证明他有情于她的男人,将疯狂而执着的欲望掩饰成一个又一个的幻影。
每一个能成为他棋子的人,包括她,都不由自主的掉进他埋好的陷阱。
“不敢,代王心思细致,城府深如瀚海。我不过是你掌中随意翻云覆雨的一枚弃子。”司马清嘶吼着。
拓跋城双眼直视着司马清,一只手抚在胸前的伤口,另一只微微颤抖,极力的克制着什么。
心中百样往事,却哽在胸间,无从说起。
他每行一事,必想着如何才能让族人多活几个,甚至多活几日。
每每入夜,他都会在子夜里听到婴儿的哭泣声,声音从绵绵的哭饿声,到撕心裂肺的决别。
他经历过太多的无能为力,对于失去,没有人能比他更深刻的体会过。
第一次觉得,眼前的女人,离他远了。
以前,她在宫里,他也觉得她就在床间次弟间相伴。
当下,近在咫尺间,他却不敢去拉她的手,告诉她一句,他爱着她,从第一次相见,从第一次为她挥剑。
“清儿,你听着我把你当妻子,你终是要嫁给我的的,忘记你的姓氏,跟我去辽北。”
“忘记?怎么可能?你能忘记你姓拓跋吗?
你可以忘记你是鲜卑族的王吗?
你知不知道,现在要我忘记的,正是你一直利用的,我的姓氏,我背后的皇族。
他们每一个人,每一条命,都被你用来铺就你封王裂土的坦途,为你的族人耗尽最后一分利益价值。”
司马清挥动着右臂,忍痛道,“你离开建康城好吗?你带着你的族人,你的王妃,去过你们想要的生活,不要再来算计江东。”
她声音渐微,从不示弱的她,身心疲惫的乞求。
“清儿,”拓跋城扯开白衣,露出上身,累累鞭痕,锋利的撕开了她和他之间默契回避的过往。
她怔了怔。
他刻意的把伤痕露出,说了一句“不敢看了”后,利索将白衣撕碎,扔在地上。
宽阔的肩头,密布大大小小的瘢痕,失去衣物的遮挡,直刺她的眼。
面对面间,她微垂下了目,心里揪成一团,痛得说不出话。
“我以为……你懂我。
我以为我能许你最好的。
我算计过任何人,但你,从来都不是我能计算的。
我若不拿下江东,如何能明媒正娶你。”
“拓跋城,别拿你的野心,当成爱我的借口。
你不爱任何人。
我们都不要自欺欺人。
你身后有数千人的命,我身后有全江东人的生机。要你舍了他们跟我在一起,断不可能。
要我舍了他们的命,才能跟你在一起,我良心不安。
你的爱,加注在我这样的女人身上,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你要的那么多,而我能给的只有我自己而已。
要用整个江东来换你给我的爱,太重了。”
“那好,你跟我走,离开江东,以后你只做我的人,再与大晋无关。你不用担惊害怕,不会因为身份被人歧视,更不要再为我做任何事……”
他逼近过来,从后环住司马清的腰,鼻吸在她脖间刺啦着她的皮肤。
咚咚的心跳声,让她的心拧紧。
他的手牢牢握住她的右臂,压在他胸膛上,语气微抖的道:“你百般为我筹谋,我怎会不知,可是清儿,你我都是乱世里最无实权的那一部分。
我们弱,只能被欺。
可是命是我们自己的,不是别人的,更不是所谓姓氏的。
变强才能自己掌握命运,这不是你一直追求的吗?”
司马清闭了闭双眼,“拓跋城,我只是你在一众弱者中挑出的潜能者。
我跟温婷决战时,你助我逃出,不是出于帮助弱者。
只是因为你看到了城楼上,一直观望战况的皇后。
见我闯过鬼门关,你的试探更进一步。
我长于民间,生性与宫中的软弱的王孙公主便不同,所以你才让陈妃一直暗中保护我。
后来我公主的身份让你觉得可善加利用,更加不遗余力的训练我。
我的母亲东山再起,与陈妃结成同盟,互相扶持。
后宫争斗,卜珍与我相斗,你却将曼陀罗毒下在东海梨中。
借我毒发,铲除卜珍一族。
看似为了我和我的母亲,实则因为我的几个兄弟年幼,无力在宫中培植势力。
你们借机以我下嫁江东曹铳为机会,带着鲜卑族人离宫重归辽北。
我本以为,这最多不过是在复杂多变的宫廷里,彼此寻一个帮手,能长久的活下去权宜之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