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头更低,一直不敢出声。
拓跋城摆手,回顾司马清的马车:“公主殿下,王征那里需去一下。”
司马清想到带来的人马,粮尽草绝的,的确要去王征那借些粮才行。
军中无粮,军心自不会稳当。
拓跋城比她想得更多,他更想知道,王征是真的只为征粮而来吗?
司马清在马车里,换上常服,出了马车。
随拓跋城一起,去到王征的军帐前。
那领命的小兵,一路领着,先行去报。
拓跋城看到东北角,那里有重兵把守,且帐篷外有些散落在地上的金色稻谷,悄声道:“清儿,看那边。”
司马清抬头:“你说那是军粮所在的地方?”
拓跋城:“应该是了,打战,没有粮支撑不下去的。”
司马清:“石家的将领士兵打战,不是从不带粮草,一路打一路抢,一路杀一路吃的。”
拓跋城叹气道:“这种打法,只会让所在地的人反抗到底,因为不反抗,也会被当成吃的。”
“北族南下抢掠,不愿与南方和平共处,自己过不下去了,就骑马过来杀人抢东西,他们的人要活,南方的就得死,怪不得没有人能长久的呆在南方。”
拓跋城:“我若带着部族去辽北,我会让他们学习耕作,织布,逐水定居,而不要再像我祖先那样,一路浪迹永远动荡不安。”
司马清笑了笑:“代王,果然与别人不同。”
拓跋城:“你何时跟我生份了。”
“不是,我只是觉得我还不如你的族人。连跟你去……”她未说完,看到一个胡子拉叉的男子,向他们的方向走来。
王征出来,见到拓跋城时,眼露奇色,转眼看到一名女子,盈盈立在拓跋城身边,不卑不亢,贵气不失亲切。
那小兵在王征的耳边轻语:“男的代王,女的,临海公主。”
王征笑嘻嘻上前,抱拳道:“不知是代王和临海公主来,失礼了。”
拓跋城让出一步,退到司马清的身后,躬身不语。
司马清知他想抬举自己的公主身份,怕她让人瞧不起,于是只浅浅颔首,道:“临海千里而来,只为两国交好,王将军百忙之中能见临海,算不得失礼。”
王征听言:“临海公主言重,不嫌弃就好。”
司马清笑道:“将军正为征粮的事发愁吗?”
“愁,很愁。”
司马清:“其实,代王带了五千人马过来,何不让他相助。”
王征一愣:“公主,这可不是女人家能聊的事。”
司马清一笑:“那便聊些女人能聊的。”
王征不知如何接话。
司马清随手一指粮草所在地:“将军,你这的粮食也只够你吃个把月吧。”
“这种事,你一个女人怎么知道?”王征有些诧异,他们王家,自辅佐司马氏在江东称王,一直把持着朝中大小事。
粮食是一个国家的命脉,没有粮,哪怕兵队再强大,也无法支持一场接一场的战争。
打战,打的是无数士兵的性命,而消耗的是全体百姓的存余。
一旦存余消耗得没有多少了,战争又未打完,国家很快会出现大的动荡。
王家人深知这一点,因而对吴氏、周氏抗粮不交,极度的忌惮。
“现在是六月,再过十来天,你们带的粮食,支撑你们到江东的两岸的稻米就成熟。随后你们大军过来,不是为了夺粮吗?
再说夺粮也就是收割季才好来要,平时,谁又会听话交粮呢?”
这些全是司马清小时候在温家粮铺里听来的。
那时她只是几岁,以前不懂,后来年年听这些米商说起粮食,谈到江东是产米的富饶地,自然的留在了记忆之中。
不过从一个公主口里说出这番话,的确让王征不敢相信。
深宫里的女人,怎么会明白行军打仗,征粮这一块的事。
少不得对她另眼相见。
忙拱手道:“公主,你说得没错,不过,我们正跟周纪交涉,他不肯放粮,我们又不好硬抢。”
司马清向拓跋城看了一眼,示意火侯到了。
王征想开口,但又需要拓跋城亲自说。
拓跋城神情有片刻的凝滞,他军队粮食告罄,既来了,便无退路。
转瞬他便上前拿了一个火折,在草地上烧了烧,一会,地面升起青烟,青草变黄变黑,最后成为灰烬。
司马清淡淡一笑,明白了。
王征看半天,呆呆不语。
“给我三日,我定让军粮一粒不少的征上来。”
第 140 章
王征大喜:“代王能相助自是好的,若成功,定向晋王请赏。”
拓跋城面如寒冰,不喜不悲的道:“不求有功,只求能带着我的人和我的兵借道,去辽北。”
“呵呵,”王征满口答应,“好说好说。”说过后,眼看向别处,内里闪出一道阴寒的光。
王征表面答应让拓跋城领兵征粮,但却一字不提给他的兵准备粮草。
直到拓跋城直接说到要借三日的粮食时,王征才勉强的说:“是用士兵的血汗,在赌拓跋城的一个承诺。”
小小的粮草官,押了几车粮食,走得是拖泥带水。
拓跋城跟在后面,不紧不慢,也不在意粮食要得太少,而且里面不少是他们不要的发霉变质的陈粮。
司马清知道,越是让人欺负了,拓跋城越是表现得不在意。
在先登营里成长出的指挥使,对于吃是最不在意的。
可是那五千兵马呢?
司马清心中隐隐担心。
粮食纷发下去,士兵们对着伙夫一通大骂。
随后伙夫抄起刀子,跟领头的劈刀相见。
两人在营里打得不可开交,而拓跋城只立得远远的,看着不远处紧闭的城门。
司马清听到外面喊声震天,姚琳春和富琳两人都在劝架。
段狼不嫌事大的叫好。
袁雄摇头叹息,地上被洒的汤水。
“这比起入先登营时还是要好很多的。”他自言自语着。
姚琳春的姚部士兵,吃习惯牛羊肉的人,无肉不欢,再不济也要啃个干馕,馒头什么的。
吃这种粥水,跟喝水一样,比死还难受。
旁边的士兵听到袁雄这样一说,立即道:“先登营,你们先登营的几百人,都是英雄,怎么到了江东这种男人弱得跟妇人一样的地方就没了脾气。没有吃的,咱们一起去抢呀!”
段狼拿着空碗吸了一口白汤汤:“兄弟,怎么能说抢,代王现在不正在对着那块木门发愁吗?”
“门内就有粮?”
“当然,不仅有粮食,还有肉肉,还有女人。”
“娘的,早说可以进城,我们还等什么?”
说着打架的伙夫也停手了,领头闹事的抽出一把刀,扛着就往城门下去。
袁雄追上拉住:“不行。”
“有什么不行,里面有粮。”
“那是百姓的粮。”
“我管他是谁的。”
“正是为是百姓的更不能抢。”
“就要抢。”
眼看想冲入城内人越来越多。
有人甚么冲着袁雄叫:“这人就跟我们不是一条心,我们杀了他,去城里喝酒吃肉。”
司马清在马车内对外面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几个随她一起的女子皆有些害怕的缩在一团。
“公主殿下,这是兵变吗?”
“公主殿下,您快想办法,我们才来东海,就生乱子,以后到宫里怎么过?”
“就是就是。公主殿下,这里您最大。”
司马清将耳边的声音一一滤去,直到温婷挑着红艳的手指甲,一脸不屑的道:“慌什么,有代王呢。”
她方才转头看着温婷:“怎么,温婷你知道代王怎么想?”
温婷坐起,“公主殿下,这一种走了十几天,你哪天看到这五千兵马对代王行军中之礼,他们的眼中只有姚琳春,那才是他们的主子。”
司马清脸上渐渐浮起寒冰之色,这事她不及温婷想得深。
难道拓跋城并非真心要为王征征粮,而是另有所图。
温婷趴在马车里,歪头道:“看着吧,马上有好戏看了。”
司马清斜她一眼:“温婷好像这世上所有人在你眼里都是戏子。”
“对,全是,包括你。”温婷吃吃的笑,像一只披着人皮的魔鬼。
城外的争吵,试探,很快让城内的守兵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