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季月,去救那些鹰,把这些绳索绑在他们的脚上。”拓跋城从人群之中发出命令。
袁季月?
司马清向身侧一看,正是之前常春馆的头牌,吹得一手好箫的伶人。
“是,大人。”袁季月一身短衣打扮走出来,全身跟囚犯的衣着相差无几,只是右手手臂上裹着一块黄牛皮护臂,上面有许多的爪痕。
他在被虏为奴隶之前,曾经是部落里最好的训鹰师,从未在人前展示过,因而司马清完全不知情。
笼门悄然打开,他挥刀将那只正在吃鹰的豺捅死,割下几块肉扔向了那几只饥肠辘辘的鹰。
鹰拖着沉重的铅块,半飞半走的往他这边来,走近些,他便一脚踩往铅块,将那鹰提起放在自己的手臂上。
很快绳索绑定在鹰的爪子上,一连几只鹰,都这样被绑上了绳索。
段狼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他和他的随从们都不明白,拓跋城在做什么。
司马清遥望着那四五只飞向天空的雄鹰,看着他们向着天坑的正东方飞去,那是天坑的一侧的一道木栏,竖着是一道不可翻越的高墙,放倒侧是一条通往外面世界的出口。
不知道有多少人,想通过那道木栏,只是那上面层层的黑褐血迹,提醒着所有想得到自由的人,那里是百兽最喜欢攻击人的一块地方。
同时,那里也埋伏着无人知道机关暗器。
“这要等到什么时候?”
“等那些野兽自相残杀完,我们也不出去。”
“是呀,我一刻也不想等了。”
“现在出去,就是死。”
“再等等。”
上千人各有各的心思,意见各有不同,总归有两种打算。
绝大部分人想立即冲出去,不愿意再等待。
另一部分,以先登营的百余名士兵为主,他们则愿意等到最好的时机再出去,比如,让那些吃人的兽先自相残杀,再出去收拾残局。
少数人无法控制多数人的意志,无论心中的坚持的事有多正确,在一群已被关得发疯的多数人面前,都无济于事。
早已没有了耐心的人,开始冲撞笼门,向牢头曾伸手拉过机关的位置扑过去。
拓跋城拦不住那些人,他知道,人在面对长久的关押后,会丧失控制力与判断力。
就在这时,笼门突然打开了,人群先是一愣,随后有人带头冲了出去,很快涌潮般的往外跑。
他们虽然知道地宫里野兽,就是专门把人当成食物,而他们身边的人出去后,就再没有回来,全都葬身这些猛兽的口下,但人就是这样,不曾亲身经历,不会知道何为凶险。
严苛的环境,让人与兽无异。
夺路狂奔的他们,早已没了理智可言。
段狼对想拦下那些人的司马清道:“别多事。”
“是你打开的笼门?”
“我只是给他们自己一个选择!”
“……”
“不能去。”司马清想拉住他们,可是滚滚人流,势不可挡,“他们手无寸铁!”
“野兽吃饱了,就不会再攻击人。”段狼的眼睛看出去的人,如同看着百千头牛羊,为了一片丰美草地,而不得不先过藏龙卧虎的峡谷隘口。
“你这是在杀人!”司马清手指攥成拳头,握得紧紧。
段狼冷漠的道:“不杀,我们怎么活?!没有谁推他们出去。他们自己路,自己走。”
第 101 章
司马清无话可说,的确,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果然一切如段狼所说,百兽见人潮出来,一个个如魔鬼般疯狂的扑向了人群。
很快惨叫声,痛哭声,排山倒海的冲击着每一个没有出去的人的耳膜。
“娘呀!”一个少年跑了两步,拉着母亲的手很快脱开,他母亲已跑出去数十步,骤然发现手里的重量变轻,回头一看,少年正被一只猛虎倒拖着往相反的方向去。
连成年男子都惧怕猛兽的攻击,四散奔逃,处处都是跑得慢的女人孩子,成为了最先被掠食的对像。
女人哭喊着往回跑,跑到猛虎的面前,从发髻里拔出一根木头削成的钗,发狠的刺虎头。
钗子没能伤到老虎半分,折成两截掉落在地上,女人抡起拳头,死命的往虎头上打。
老虎正口衔着少年的小腿,被突如其来的攻击打得愣了一下,松开了口。
女人大喊:“儿子跑!”
后面的话还在喉咙里,只一瞬间,老虎的尖牙刺穿了她的脖颈,鲜血喷涌而出,浸湿她已破烂不堪的衣服,她至死两只眼都看着坐在地上发呆的儿子,眼里的光由明到暗,从未离开过。
司马清见状,想到远在长安城的母亲,送她离开时,也曾像这个母亲一样,眼底充满着无限的眷恋与惆怅。
羊献容尽了最大的力量,让司马清离开虎口,哪怕是自己去死,她也希望司马清能活下去。
少年干瘦的手指抠在地面上,掌中突然多出一截折断的刀刃,刀似弯月,细如柳叶,上面赫然烙着慕容家族的族徽。
老虎杀了女人,却不吃她,反而回首扑向少年,少年来不及反映,只是本能的把手中的半截刀举起。
虎爪猛击一掌,少年的手骨打折,刀飞起落向了正北方的笼门前。
司马清伸出手将刀捡回,正欲扔出去给外面的人,手腕刚举起,被人扣住动弹不得。
她回头看到握着自己手的人,不是别人,而是一直冷眼看着外面的牢头。
他目不转睛的盯着手中的半截断刀,瞳孔内放出异样的光。
小宇围上前,一把夺下刀,翻看了一下,惊声道:“小弟的佩刀,是小弟的。”
牢头与小宇互看了一眼,神色骤然变得凝重而愤怒。
段狼眼见人一个一个扑倒,惊恐万状绝望的求救,却冷道:“拓跋城,我之前不跟你合作,是因为出地宫走这第二条路实在没有可能,不过现在……”
他得意的接着道:“我们的胜算已有三成。”
拓跋城对他的话并无回应,只面无表情的解下护腰,手一抖,一柄寒光闪闪剑出在手中,他大声喝道:“先登营所有人,随我上,杀尽那些畜生!”
他在说这话时,人已向外走,话未说完时,身后黑压压跟着一群执着木刀的士兵。
段狼脸色突变,冲拓跋城大喊:“你不要命了吗?等这些兽吃了这些不中用的奴隶,他们被喂饱了,我们逃生的机会能有五成!”
他的话,让司马清心寒至极,她握着“戮天”刀,跟在那群士兵的身后。
她的追随,令牢头,小宇,还有那几个牢役都站不住了。
小宇握着手中的那把残刀,第一个发出极度悲愤的哭声道:“我的小弟,就是死在这些畜生手里,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牢头脸抽了数下,奔跑的冲向了一只正在啃咬着一名少女的老虎,没有丝毫的迟疑与怯懦,一刀进捅进虎的脖颈处。
老虎呼的仰天吼出震耳欲聋的咆哮之声,天坑里回音袅袅,余半半晌不绝。
小宇杀红了眼,见兽就捅,那些只顾着吃人的兽,这时才发现,这群突然又冒出的“食物”,再也不是软绵好吃不会反抗的羊群,而是一群群凶猛无比的狼。
百余的猛兽,在一片刀光剑影里血流成河,放眼看去,人与兽混战在一起,分不出什么是人,什么是兽。
只有对生命的捍卫,只有对自由的极度渴望,只有对亲人朋友,哪怕只是身为同类的互相帮助。
从兽的口下救下近千人,把失去反抗力的人激发出无穷的兽性。
他们才是不可战胜的,他们才是这里,甚至这一座城的主宰。
司马清在挥刀刺向雪豹时,一团白灰色的影子冲过来,它奋力而倔强的吼叫着,用尽全身的力气表达着它对恐惧抗争。
一只小豹子对母亲的眷恋,莫过于用它如猫儿大的小的身体,挡在相对它来言如巨人一样的为人类面前。
那需要莫大的勇气,而这一切却皆出自本难。
司马清手中的刀顿了顿,她在刀光剑影里,在血光冲天的杀戮场里,清楚的分辨出眼前这只身染鲜血,极力让自己看起来并不弱的半大野兽,是那只她曾救过的雪豹。
母雪豹残疾了,根本没有力量与百兽一起参与捕食人类,它只是蹲坐在笼口,护着自己的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