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沙折戟的胡人,各自繁衍生息数百年后,渐渐分出五大部族,四处游牧流浪生活。
居无定所的人类,没有长远的未来,只有今朝活过来,明朝何处去的短视之举。
哪里有可掠夺的资源,就往哪去,先到先得的强悍作风经年不变,那种朝而生一夕死,强者为尊的渔猎式生活方式,让他们对于不同种族心怀屠灭之心,杀尽眼前的不同物种成为了部族与汉人间战争的主流手段。
生在那个皇权崩塌的时代,成为了失去兵队保护的普通百姓的人生悲剧。
几次交涉下来,段狼都只对阿乐怀中的孩子有兴趣,别的一概不理,这多少让司马清有些丧气。
所以当这一次又被段狼给堵回来时,她之前一直心怀结盟的心思,也渐渐生出了不满。
或许拓跋城之前说的是对的,有些人不是你帮助过他,他就会回报你的。
甚至,他还会觉得你做了跟不做,在他的眼中没有丝毫区别。
小恩成全不了大义,段狼的肩头上所负的何只他一人之命,一个襁褓中的婴儿活着是缘分,死了是天意。
求生的过程之中,保全部族之中最强的那部分才是他要做的。
在拓跋城一番开导之下,司马清才慢慢放下对段狼的不理解。
她的目光拓跋城的身上默默停留了许久:“城哥,你能这样待我,我知足了。”
拓跋城一愣,刚才他只是解释段狼这种人为何不肯与他们合作的苦衷,完全没有想到司马清想到了另一层。
在司马清的心底,她已是一个一无权势二无价值的普通女子,他依旧坚定的守护着她,这份深情极为珍贵。
空气里蓦地一静,两人互望片刻,拓跋城伸手握住她的腕道:“过去我为部族活着,现在我不只为他们活着,你也一样,好好的为我活下来。”
两人相携而去,非但没有牢中人想像之中的气急败坏,反而落得一身轻松,像一对神仙眷侣,无论身处何地,也能为彼此着想为彼此的心愿努力。
司马清的努力白费了,她再见阿乐时,有一种莫名的感叹,同样身为女子,她比阿乐要幸福得多。
至少,拓跋城每做一件事,皆会把她的生死考虑进去,几次她被人逼入绝境,他虽明知是以身犯险,却也用尽心力与智慧一次次把她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
这一切,是连她的父皇也做不到的。
阿乐见司马清一行人回来,都默然不语,大约猜出段狼再次拒绝与他们联合,她虽不敢违逆她的王,可是她心底渐起的不满,已然不能久存于心。
情感的天平上,女子永远把情人放在首位,可是身为人母之后,天平的砝码会被一个身量不足两尺,体重不过七八斤的小东西压服,情感的力量无法代替天然的母性。
何况司马清是在那种极度危险的情况之下救下了阿乐的孩子,没有哪个母亲把这种救助当成理所当然,她无法做到像段狼那样视而不见。
她已认定司马清是她和孩子的恩人。
就在谈判无法再继续时,拓跋城与司马清两人依旧回到牢中,往草垛上一躺,闭目养神。
他们两人都是落得轻闲,拓跋城长年在外作战,渴望安静,而司马清流浪多年,极度没有安全感,是以两人在一起的日子并不多,这地宫里反而成就了两人长长久久的相处。
刨去不能“随意”出地宫的限制,牢房里的每一个犄角旮旯都被他们两人游历了一番。
这些都拜牢头所赐,这牢头原来鲜卑部族的慕容氏家奴,一直追随主子南征北战,几年下来依附刘渊之后成了牢头。
现在他已感知平阳城已到了一日不如一日的地步,连这个月的月钱和粮食都被宫里的内侍克扣了一半,或是压着不发。
他早已无心打理地宫里的这些犯人流民,与拓跋城走得近,只因他也看出拓跋城不是普通人。
而拓跋城不普通,他身边的女人,司马清更是让人刮目相看。
勒准夺位不过几个月,平阳城已兵临城下。
而作为刘曜相国派出的勤王先锋,不是别人,正是几月前从光极殿内走出去的刘鹏。
在消失的这段日子里,刘鹏一直苦劝父亲先拉出队伍夺取平阳城。
但刘曜一直顾及守在洛阳城的石雷,自己冒然出兵,要是石雷突然袭击长安城,自己在外,城内无兵可守,勒准如借机拉拢于石雷,自己将深陷险境。
思来想去间,冬日过完,春季来临。
刘鹏已按捺不住,再次请救带兵出征。
而此时,石雷也不知道出于何种原因,先于他出兵平阳城,打出的旗号便是要把勒准那个匹夫斩杀于马下,为刘~氏的列祖列宗报仇。
占得先机的石雷一路冲杀,势如破竹。
而按兵不动的刘曜却乐观其成的在暗地里打探着消息。
每日三报,均是有关石雷与勒准先头部队交战的内容。
直到某日,送信的两个男子小朱小纪自称是来寻父的,刘曜一见方知对方是之前出逃的朱大人与纪大人的儿子,一问之下,得知拓跋城也未死,这才下定决心出兵。
不过十日,刘曜到了赤壁,而刘鹏点了一千精兵,直扑平阳城。
一路上,他轻骑上阵,不恋战不夺掠,只管竭尽全力的往平阳城赶,部下间都会说上一句:“我们少将军神勇。”
却无人知道他内心真正所想,是那个还关在平阳城内的司马清。
宣极殿内。
多日未有前方消息的温婷,已然坐不住,她向刘鹏发去的密函,已有三封之多,却从未有回信。
又是一个子夜,殿内留下一盏孤灯,人影映在灯下,显得寂寞而冷清。
隔着殿门,一个黑影突然闪现,温婷看着影子,伸手去推门。
门那边传来相抗之力,把刚刚推出一条缝隙的门,又快速的关上。
“怎么,这么见不得人?”温婷道。
门那边的人影晃了晃,声音沉沉的透过门,传过来:“我要见的不是你。”
温婷眉头一皱:“我知道,你跟他一样,都只关心她。”
“她在哪?”
“她?”温婷拉长了声音,目光闪闪的望向殿中央的那块,几日前被她下令封死的地宫出口道,“好得很,有吃有喝,有男人陪着。”
她还要往下说,回首间门外的影子已消失不见。
她愣了愣猛然推开门,门那边空空荡荡,没有半点鬼影,心中一片失落,随之怨恨之火骤然在心头聚集起来,灼痛不已如,若不是自己亲自与那人联系,还有此刻被人忽视的痛楚感,她都会为刚才的碰面生出并未相见过的幻觉。
而此时,地宫内,拓跋城正与牢头说起地面上的事。
牢头说到宣极殿的出入口已封时,拓跋城的心慢慢下沉。
原来三日前从地宫里听到几声震动,并非刘鹏的军队发射了什么攻城石块,引起的响动,而是温婷在封堵地宫的出入口。
他心中冷笑,果然,在这种地方,信人不如信自己。
连温婷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都能想到要封死地宫底下数千人出路,以绝城内生乱的源头,难道勒准、刘曜之流就不对自己生出防范之心吗?
他一人出逃并非太难,但司马清这一次如何逃得掉。
抬头看着正抱着阿乐孩子玩的司马清,他眼中少有的升出一抹担忧之色。
她毕竟是个女人,心软而善良,面对任何生命总是抱有一颗不忍之心。
司马清也许早知道的,只是她不表露出来,她心底早有打算。
只是时间走得太快,快到她还没有等到拓跋城彻底恢复。
再来一场恶战,未见得能如永安殿那一夜一样,可以全身而退。
二狗都知道最近送来的吃食越来越少,凭借这些年的经验,嗅出危险步步逼近。
他时不时会跟牢头打听外面情况,最多问的是:“慕容大人,外面的灾民还有吗?”
牢头不解的看他:“你这孩子有趣,牢内的人都问今天吃的怎么这么少,你却问,灾民?”
“就说有还是没有?”
“一个都没有了。”
“一个都没有了。”
二狗一下子跳起来,跑到司马清的跟前:“清儿姐不好了不好了,灾民没了。”
第 98 章
二狗一下子跳起来,跑到司马清的跟前:“清儿姐不好了不好了,灾民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