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喜欢上别人了?”
父亲很艰难地解释:“现在对爸爸而言,婚姻不是非此即彼的,梁阿姨受到的一些伤害,因工作导致的一些健康问题,只有爸爸特定的举动可以弥补。但她拒绝了这一切。”
“因为她爱你,沉默地无私地爱着你。她不需要作为你报答的婚姻。”
父亲看着女儿,她像一个真正的大姑娘,大人们都说不清的事,她懂。可她又到底是个小姑娘,憋着劲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
父亲说:“对不起溪溪,我们都不是合格的大人,爸爸尤其是。可是爸爸希望你知道,爸爸做一切的初衷都是为了给你更好的生活。爸爸现在有的一切都是你的。现在,你跟着妈妈,妈妈照顾你,你也要好好照顾妈妈。”
父亲又拿出一张银行卡放到她手心:“妈妈是不肯拿爸爸的任何东西了,这张卡你收着,密码是你的生日。任何你想要的,随时告诉爸爸,好吗?”
是了,他们都是为了她。父亲为了她风雨兼程,母亲为了她委曲求全。
她接过银行卡,说:“好。”
“爸爸给你报了几个补习班,初三了功课再冲刺一下,但也不要有压力,你想去任何学校,爸爸总能给你安排好的。”
“好。”
离开前,父亲还是犹豫着说:“我们溪溪头发留长一些吧?爸爸现在总回忆起你小时候,你老是挂在爸爸胳膊上让爸爸给你扎辫子。”
她说:“好。”
父亲提过她的书包,笑着问:“怎么这么沉?”
她接过来麻利地背上:“我自己来吧。刚买了两本词典。”
父亲的手垂在半空中。看着女儿背上沉重的书包,露出乖巧的笑容,对他说:“我会照顾好妈妈的,您工作别太累了。”
父亲说:“补习课爸爸安排司机来接送你。”
她拒绝了:“我自己去吧,公交车很方便,我不想妈妈伤心。”
半晌,父亲沉默地点头。
离中考还有九个月,她听爸爸的话,努力学习,参与课外辅导。
她也在无数个妈妈独自垂泪的夜晚,拥抱妈妈,妈妈会摸着她的头安慰她:“妈妈不苦,为了溪溪,妈妈做什么都不苦。”
讲台上的老师在刷刷画电路图,她看着中间的灯泡,被复杂的电线围绕着,开关闭合时,它会亮起来,开关断开后,它会沉寂于黑暗。
思绪飘忽开来,电路图不知道何时讲完了。
顶着“省特级教师”头衔的这位物理老师是这个补习班的金字招牌,不苟言笑,自己出试卷讲题,板书写得极漂亮。
他看看手表,放下粉笔说:“同学们,今天的题先讲到这里。我想一遍遍地讲物理题,多多少少对你们而言是枯燥的,今天下课后的答疑时间呢,老师邀请了一个可以说是你们的学长,会来分享一些学习的心得。”
“李老师,是讲座还是问答呀?”
“算是问答吧,老师希望你们你们这些孩子可以知所学,也知学何为。这位一中高三的学长,已经收到了几所顶尖大学抛来的橄榄枝。”补习老师不无骄傲地介绍着,“那么就有兴趣的同学可以留下交流一下,有安排的同学可以下课了。”
她拿出棒球帽戴上,准备下课。
可是坐在过道边的同学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正转身同身后的同学热火朝天地聊着:“哎你说,那个学长是不是那种带个800度大黑眼镜,长得看不出年龄的理工学霸?”
她等了一等,教室里没有人要走的意思,只能扣扣桌板,说道:“麻烦让一让。”
过道的同学还没来得及转头,教室里突然安静下来。
坐在后面的同学低呼一声:“我~去~”
第46章 曾照彩云(6)
她失去了走出教室的时机,只得坐了下来。
补习班里女孩子多,教室里的氛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旁边的女生从书包里抽出一本小说,指着封面凑过来又同她嘀咕:“哎你说,学霸怎么可以长得跟胸无点墨的狂拽小言男主一样的?”
她看了一眼“狂拽”风格的小言封面,又看向台上的人,他站在那里,白衣黑裤,和黑板的边缘形成两条平行线。
不看脸的话,完全不是同桌形容的风格。
他更像一副清淡水墨画里的一个书生侧影。
当然,是那种金榜题名意气风发的书生。
可是他的眼神淡淡的,像是从很远的地方看过来,有着同那个年纪的男生相去甚远的沉稳。
彼时的他构建了她对风华正茂的学霸的所有印象,清冷,博学,说话精简,甚少有波澜。
他没有作自我介绍,前排的同学问他的名字,他说“不重要”。
自然有同学问他学习方法。
他说:“因人而异。在学习中自然调整和形成,不用本末倒置。”
被小声起哄,典型的学霸的站着说话不腰疼。
但他又是真诚的,没有因为他们的调侃而失笑。似乎还思索了一瞬该怎么适应他们的问答习惯。
“那学长,应该达到怎样的状态,可以自信地上考场了?”
他的调整体现在说话的字数增加了许多:
“纯记忆的知识,闭上眼知道在书本某一页的哪块区域;可移植的知识,看到题知道考的是什么知识点。了解自己的知识短板,知道在具体的题目上,适时放弃比坚持纠结更重要。”
台下哀鸿遍野:“学长你真的是来开导我们的吗?我更焦虑了。”
台上的人终于笑了:“你们李老师跟我说的内容之一是帮你们对中考增加实感。”
同学们闹回去,“李老师明明说有个学长来聊人生聊理想!”
他看一遍教室里的小孩儿们,思索片刻说:“人生和理想,我没有资历和大家讲这个。你们毕业前,你们的班主任或者某个任课老师,会在某个晨间、午后跟你们说一些课堂之外的、更宏观的东西,到时候大家放下笔,听一听。”
一个比他们大了几岁的、冷静理智的学霸让他们好好听老师的话,居然迎来一片乖巧的点头。
话题又延伸到具体科目的问答,他极有耐心,在黑板上画出来思维导图,修长的手指点过去,作简单的讲解。
他的字隽永洒脱,比本人更讨喜。
同学们纷纷开始收了调侃,埋头记笔记。
最后还是李老师进来提醒他们太晚了,让他们散场。
她的同桌跟后桌使个眼色,后桌合上笔记本,一个箭步跑上台去了。
她收起书包,终于可以走了。可是后桌又一个箭步下来了,和同桌堵在过道口吐槽:“好不容易挤进去了,帅学长不给QQ号。”
等到两个人终于拉着她一块儿议论完,辅导教室外边的长廊上已经没几个人了。
她低头踩在靠墙根的干枯的落叶上,忽然撞上一个人。
“呦,这么着急就投怀送抱了?”来人校服拉链敞开着,校服的一侧掉下来,软塌塌地挂在肩上。
她后退两步,往后看去,却见两个人也是一样的校服穿法,不远不近地抱臂站着,眼神暧昧不清。
昏暗的灯光下,久未露面的李乾亮抓住她的肩膀褪下书包,两手掂了掂,勾唇笑着:“妹妹,背这么重的书包,不怕崴着你的小细胳膊?”
“让开。”她试图把书包拿回来,被他一只手抓着背带动弹不得。
“我说,上回的事,你是不是该给哥哥道个歉?”
她不说话,手上暗暗加了力气。
李乾亮似是极有耐心,慢悠悠开口:“哥哥呢,也不为难你,上回伤到哥哥哪儿了,你给哥哥揉一揉,这茬就翻篇儿了。”
“揉足一刻钟。”
“一刻钟哪儿够呀,咱亮哥怎么着也得半个钟头。”
后面站着的两个人发出夸张的呼吸声,嘿嘿地笑着。
她抓着书包,眼一闭,全身力气往上提。
她不害怕甚至隐隐期待可能到来的结果,疲倦无处安放,那就打碎它。
“在做什么?”不轻不重的脚步踩着落叶而来,不轻不重的声音。
在场的四人都是一怔,书包在争夺间掉落在地上。
李乾亮打量他的身高,道:“没你的事。”
他戴着黑色棒球帽,手上抱着一个文件箱,对三个人的逼近视若无睹,走到争执的两人中间,放下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