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芷拿不准他现在对于感情的态度,几个月前在京城跟吕维义打听过,他没有再交过女朋友。她几乎以为那天晚上是自己看错了,可他现在竟然明明白白把这三个字说了出来。
她转念又想,或许他和那个助理,只是一个成功商人的一时兴起,逢场作戏。她见惯了名利场的分分合合,她可以不介意,只要他说一句,他还爱她。
方芷不自觉抓住窗框,理智妥协于情感,“我不知道现在的你对于女朋友的定义,但只要……”
“她在我心里,是以结婚为前提的。”
方芷看见他嘴唇的开合,声音轻柔又郑重,但她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瞬间失了风度吼他:“知道我最烦你什么吗?永远道貌岸然,永远要别人主动,20岁的时候就有一颗30岁的心,连我爱你三个字,我磨了你两年你才说出口。为了你舅舅,甘愿放弃大好机会窝在江城。我说分手,你就沉默接受。现在呢?你又要在合适的年纪找个合适的人,凑合过一辈子,继续这样琐碎的毫无激情的人生,你不觉得可悲吗?”
“你偏激了。”何云远不欲再多说。
“是你心虚。”方芷的指甲掐进窗框里,克制自己更激烈的控诉。
何云远皱眉顿了顿说:“方芷,当时让你感受到我是个感情淡漠的人,是我的问题。我自小随我舅舅来江城读书,同我舅舅的感情确实比一般叔侄要亲近,你认定我是为我舅舅做牺牲,其实不是——正如有个人跟我说过,不能因为某个人有某方面的天赋,就注定要做什么。我从小许多事要独自处理,心性比别人要早熟些,相比同龄人,热烈的话我不擅长说,沉闷而无趣,可我只要开始做的事,存的必然是长久的态度。于我,人生的表现形式并不只有张扬肆意一种,我没有因为年岁的增长而去凑合将就什么。”
“你当时对我,存的也是长久的心?”
“是。”
方芷笑得凄惶,“我说分手,你轻易答应了,这就是你的长久?”
何云远犹豫了稍许,还是告诉她:“你让我等你两年,我答应你的那天,返回去找过你,看见有人开车来接你。”
方芷这才记起来,是一个学长,捧着鲜红的玫瑰从车上下来,她在骄傲和失落混杂的氛围里一手接过花,一手揽住学长吻了上去。
“那是一时的荒唐。”她有些落败。
“都过去了。”
“你现在的长久的心,包括爱吗?”方芷最后问他。
第一次恋爱时,被问急了,他说过爱这样的字眼,年轻的男孩子,不管再老成,对待感情也是赤诚一片。如今再问他,爱是一个有无数表现形式的词,最轻浅的方式不过是嘴唇一张,轻吐一个音节。
何云远看着自己的手心,回答她:“我的母亲从没对我父亲说过这个字,但我父亲捕鱼归来时,我母亲远远看见渔船上下来的人影就开始笑。感情不是一瞬间的判决,它是和你说的琐碎互相增益的。”
方芷摇头,“云远,那是年过半百的幸福,你在二三十岁的时候,说不出爱,只能证明你不够爱。”她转身去茶几上拿车钥匙,“我先走了。”
“叫个代驾吧。”
方芷走到了门口,背对着他,突然说:“三年前,你来京城找过我吧?我没有看到信息,只在后来听你的同学说,你已经去了国外。”
那是她在京城的第二年,何云远在等她两年的承诺到期前,来了一次京城,在她家附近的咖啡店等了一天。
有个制片人正对她穷追猛打,何云远发来的短信被他先看去删了。过了许久制片人向她坦白了这件事,但她已经受他照拂颇多,只是淡淡地说了没关系。
她学会了权衡利益,也失去了他的消息。
直到一切的风轻云淡在重新见到他的那一刻土崩瓦解。
执念也罢,意难平也罢,方芷想,自己弄丢的宝石,没都谁有权利去阻止她找一次。
沉默许久,她既不继续往前走,也不回头看,直到听见何云远走来的脚步声,他说:“都过去了,我记着你对我舅舅的帮助,我希望你一切都好,碰到更好的人和事。”
“我不需要你的感激和虚伪的祝福,你了解自己的心吗?云远,我们本来可以不陌路的。”她把墨镜戴好,走出了屋子。
吴晓言和孟溪吃完了饭揉着肚子散步消食。
“溪溪,你家何师兄还没来吃饭哎,你要去叫他吗?”她们出门时隔壁的门开着,有隐隐的说话声。
孟溪踢开草地上的一颗小石子,“他什么时候饿了自己会去的。”
吴晓言觉察出她的心情不如出门看球赛时,小跑几步到她跟前,歪着脑袋问:“我能八卦下怎么了吗?吵架了?”
孟溪撞一下她的额头,“没有。”
“嘶。”吴晓言揉揉自己,“真没有?”
“真的没有。”过去的几周确实没有争执,他周到体贴如常。
“好吧,肯定是我睡了半天没陪你你伤心了。”吴晓言故意逗她。
“晓言你真好。”
“孟同学,你跟别的男人跑了,倒是天天跟我说甜言蜜语。我不吃这套啊。”
“那你吃什么?”
“日料。”
“唔,我觉得你也就一般好吧。”
下午公司安排的是皮划艇的集体活动,家属可以观战也可以参加。吴晓言和所有家属一致,果断选择观战,这个时节玩水上运动,需要有一颗热忱的心。
何云远换了一身休闲装,是他去同学会时的衣服。
在外氛围放松,行政姑娘说:“何总,太年轻了吧?”
何云远有意无意扫过孟溪,“嗯,为了追上小年轻的步伐。”
孟溪听出了他言语中的示好,也同大家一起笑。
“要我说啊,我们腾炎就不用请代言人,咱何总出马,肯定比那些小明星效果好。”说话的人是老刘。
不少人被“咱何总”三个字激起了鸡皮疙瘩,如果公司有见风使舵比赛,老刘必然拔得头筹。谁不知道几个月前老刘还敢在会议上拍桌子跟何云远呛声。如今何云远成绩斐然,一夜之间老刘态度说变就变。
“刘经理说笑了。”何云远淡淡回应。
皮划艇教练把所有人随机分两组,老刘分在何云远那组,孟溪在另一组。
教练开始讲解水上安全知识,怎么握浆,怎么调整仓位,如何入水和行进。之后就是自由练习,最后来一场分组接力赛。
各只小艇顺利入水。
等和周围人拉开些距离,何云远划到孟溪身边,问她:“昨天为什么看那个电影?”
孟溪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似不在意地说:“随便开的。”
可他继续追问:“如果你是那个男主角的未婚妻,会怎么办?”
孟溪抓着桨继续往前划,风吹散她的回答:“我啊,打他一顿,从此陌路。”
不愿意他不幸福,但要祝福他们,太难了。
何云远说:“笨。”
第31章 无边落木(7)
孟溪听清了这个字,用船桨使劲往后泼水,全无章法,然后又继续往前划。
如果她回头看一眼,就会看见何云远发梢上的水珠在初冬暖阳的照耀下清清亮亮的,一如他的眼眸和笑容。
等教练喊集合,孟溪才慢慢划回来。
教练颇有仪式感地吹哨挥旗,接力赛开始。
两只小艇走着歪歪扭扭的曲线向前行进,到了旗标处掉头,艇上两个久坐办公室的经理露出久违的少年意气,奋力往回划。
起点处等待的两队队员和围观家属也是扯着嗓子喊加油。
等到老刘接力的时候,他们这一队已领先了半程,只是他一出发就没掌握方向,直往岸边走。另一队接力的是孟溪,在老刘的“助攻”下,很快就后来居上。
好多人喊:“孟助加油。”
吴晓言跳起来喊:“溪溪,冲冲冲!”
何云远想,小姑娘晨跑还真不是白跑的。
等老刘从偏离的轨道回来,孟溪已经比他领先了一个身位。
两只艇离起点越来越近,何云远看清她咬着下唇用力摆臂的认真模样,他忽然察觉她做任何事,都是这样一心一意。于是忍不住也鼓劲:“孟助,加油。”
行政提醒他:“何总,孟助不是咱们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