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这衣食父母够年轻的,比你岁数还小。”
“可别动歪脑筋。别跟那个谁谁谁似的,健身就为了钓妹子,捅出来了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这指控就来得莫名其妙了,闻言,王九龙瞥了他一眼,“我动什么歪脑筋了我?”
“没有最好。走了。”张九龄拉上了皮衣拉链,两条长腿跨步生风,大踏步往会馆走去,并未回头。
王九龙盯着他耳后那个精巧漂亮的镜腿,环形的金属仿佛挂在耳垂上的装饰,不显山露水,又活色生香。凭着多年的相处的直觉,他知道张九龄现在心情不太好了,却找不到原因,仗着腿长的优势,始终缀在半步远的位置,不紧不慢跟着。
张九龄走在前方,脊背挺得笔直,指尖揪住袖口,情绪陌生得让他手足无措。他其实没生气,就是有点憋闷,心头水上浮了层油花,腻腻的直犯恶心。想到这孙子的丰功伟绩,自己仿佛变成了集邮册里的一枚邮贴,或者护照上一个钢戳——类似的东西。
Alpha的征服欲和收集癖人尽皆知。
大约爱情就是如此天真愚钝,每个被勾引的猎物都以为自己魅力大到能让浪子回头,洗尽铅华呈素姿,再不沾染片叶。实际上他们是漂亮的极乐鸟,收起双足拖着长羽,心无定所,不知停歇。
那些告白的话,也不一定是真的。
......我在担心这个吗?
以前从未在意过的,都成了玫瑰花上的刺,划过舌尖,使人缄默寡言。点头打了声招呼,张九龄从工作人员通道进了会馆,一路上格外沉默。他和粉丝一直保持着安全而疏远的距离,感激之情表现在过硬的业务能力和卖力演出上,而不在私下。
光环效应使人盲目,于人于己都不妥,还容易惹出不必要的麻烦......就像他担心王九龙那样。
进了门,穿过走廊,上楼梯的时候王九龙终于拽住他袖子,往自己身边拉过来,“你脚底下踩的风火轮吗,怎么了这是?身体哪儿不舒服了?”
这个点儿还没什么人,张九龄抬头望了眼摄像头,推了推他肩膀,让王九龙松开,“放下,拉拉扯扯像话吗......这不是着急嘛,也给你留出签名的时间。”
“师哥,你还骗我。”
王九龙压根不信这些鬼话,抬手摘掉张九龄脸上的墨镜,两人视线终于清晰对上,短短的距离,却隔着遥迢山水,点漆的瞳里那一点缥缈的情感如雾里看花,终隔一层。
“别闹了,我就是有点累了。有什么话等下班再说吧......大楠。”张九龄低头,抢过眼镜,转身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
王九龙静静站在原地,望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面无表情,音节从紧闭的齿间顶出来,写满了字迹的心纸抖到阳光下看看,全是被浓墨沾湿洇透的,张九龄。
“饼哥,跟你商量个事呗。”张九龄戳了戳正在换衣服的五队队长,感觉像戳到了钢板,肌肉硬梆梆的,常年举铁练出来的好体格。
“怎么了?借钱是没有的,其他都好说。”烧饼笑眯眯地问道,那一把嗓子比张九龄还破锣,调起高了就成了公鸭嗓,据说是变声期的时候没注意,伤了声带。他不是普遍意义上的美男子,乍一看还有点剽悍,笑起来又很亲切,从头到脚别具魅力。
我社逗哏视财如命,大家也乐得当包袱往外使,张九龄被逗笑了,帮他扯了扯大褂,说:“不是,一会上台,你能不能帮我查查大楠的作业,跟他搭一回。”
他现在的状态实在不适合跟王九龙搭档演出,台上容易出事。
烧饼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那你干嘛去,他不是一直你负责的吗?”
搭档如夫妻,现在小夫妻找个外人横插一杠,明显是置气。
队长协调好队员关系是日常重点,但是这俩人闹别扭实在是奇哉怪哉。除去戏校的基本功,王九龙算是张九龄一手调教出来的,虽然台上打得热火朝天,私底下吵架都屈指可数,关系亲密得不止一点半点。
“我跟四哥搭个活儿,卖估衣,我看大楠容易灯下黑,刚好也让四哥练一下我。”张九龄眨眨眼,他倒没说假话,关系越近越挑不出毛病,有时比粉丝滤镜还厚八百米,不利于共同进步。
一句话说得滴水不漏,根本没理由拒绝,烧饼心说这小黑小子道行可以,跟曹鹤阳换了个眼神,点了头,这事算是定下了。他瞥了眼王九龙,大白鹅朝他比了个手势,表示听张九龄的。
唉,真烦看到这些子秀恩爱的狗男男。
没捎带谁,就说你们呢,吵架都不忘了秀。
烧饼忍不住揶揄道:“你现在这嗓子还卖估衣啊,小心一会儿上去了下不来。果然个子高的都是禽兽。”
作为一个已婚人士,烧饼可谓是经验丰富,俩人昨天请了一天的假,今天张九龄声音就不行了,总不该是陪王九龙坐过山车喊的。
张九龄楞了下,脸刷地就红了,从耳朵根到脖子烧起来,跟酱猪蹄一个色儿。虽然有被调侃的心理准备,冷不丁被提起来还是有点招架不住,他下意识瞥了眼王九龙,白塔也有些羞涩,脸上的笑藏不住,跟队长甩甩手,说了句去你的吧。
曹鹤阳在旁边声情并茂抑扬顿挫配着旁白,化身赵老师,把场景从湖广挪到了大草原:“啊,春天到了,万物复苏,又到了动物交配的季节......”
“无聊,真无聊。”张九龄闹了个红脸,边摇头边笑,也顾不上烧饼的队长身份,手指头指指点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帕金森患者。“你们净这个。”
王九龙从柜子里拿来了两人的大褂,挂在架子上,唇角的笑怎么也压不下去。
他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
“一会记得把领子拉高点,别再被拍到了。”笑归笑,队长还是稍微提醒了下,在台上毕竟要注意影响。
张九龄抬起眉毛,眼睛睁大,像只浓眉大眼的小猫头鹰,喉咙里发出了个有点可爱的疑问:“嗯?”
“你没看微博吗,昨天炸了都。”烧饼拿出手机,给他看上一场的返图,博主头像张九龄很眼熟,摄影硬件和技术都很棒,在粉丝里面比较有名。精修图白了一个度,愈发好看,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可吐槽的地方。张九龄想了下,两人确实没再上热搜。
烧老师点开一张图,放大,手指圈了一小块地方,“看这儿,只要不瞎都能看出来,现在相机像素也太高了吧。”
图片里的张九龄低着头,镜头居高临下拍到全身,从领口的缝隙里可以看到深色的痕迹,后颈上椭圆的牙印大喇喇昭示着存在感。王九龙依旧是侧脸对观众,站在他身旁,眉墨写尽相思,眼神如水,深厚到足以载舟沉浮。
张九龄往下翻了翻评论,大多都在哭9088这么A竟然是个O,然后尖叫妈妈我搞到真的了,大楠公主终于幸福抱得黑皮巧克力雪糕归。下一秒画风就歪到了马里亚纳海沟,一群女流氓兴致勃勃讨论起推倒小黑总的可能性,成功上位。
谁还不是个Alpha咋地。
王九龙瞥了一眼,也是想瞎心了。
张九龄:“.......”
道理我都懂,但是你为什么会关注龄龙超话?
烧饼摊手笑笑,说以后你还会知道更多的,一边推了把张九龄,让他跟曹鹤阳上台去。
天渐渐黑了,湖广会馆里灯火通明,吊顶大灯辐射而下的光芒点亮了古香古色的深红建筑,明黄刺绣的帷幕充作背景,台上的角儿垂手鞠躬,大褂布鞋长身玉立,温良恭谦;台下宾朋满座,泡一壶茶,喝一声彩,颇有百十年前四九城梨园行的风范。
没落了多年的传统文艺,在小园子里头病树逢春。
张九龄揩了把额上的汗,撩开帘子退回后台,瞧见坐在椅子上的王九龙,已经换好衣服,和朱云峰一起等着主持人喊上台。王九龙起身掸了掸袍摆,两个高个儿站在一起,跟两尊门神似的,天花板都逼仄了许多。
这小子好像又长高了。
男孩子二十三还窜一窜,愣是又冒了两厘米,超过谢金,荣膺德云第一柱——天塌了能顶住那种。
“师哥。”错身而过时王九龙喊了他一声,像是撒娇一样,轻轻地,要不是耳力好就错过了。张九龄解着大褂,身体先于思考,安慰地拍了拍他肩膀,就如第一次登台演出做的那样,嘴里说了句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