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外阁间的时候,流知已经布好了饭菜。
白苏墨只觉香气袭人,不觉凑上前去看了看。
流知笑道:“老太太让刘嬷嬷做了小姐爱喝的粥。”
难怪,白苏墨只觉这喉间都能伸出手来,赶紧让流知盛了一碗。
白苏墨先前还矜持着,一手端着小碗,一手的中指,无名指和小指微微翘起,两根指头捏住汤勺,先尝了一口,结果这一尝便停不下来,几口便将整个碗中的菜粥都喝了。
白苏墨还要。
流知又给盛了一碗。
再等到有人还想再要第三碗的时候,芍之皱了皱眉头,悄声道:“夫人,华大夫说,要控制了食量……”
若是吃得太多,胎儿会长得太大……
芍之隐隐担心。
白苏墨愣了愣,似是也想起早前华大夫也好,王太医和陆太医的的叮嘱,便放下了手中筷子。
恰好苑外脚步声传来,这脚步走得沉稳,却慢,隐约还有拄着拐杖的声音。
“是老太太来了吧。”流知朝她福了福身,而后转身,向苑外迎去。
白苏墨瞥向芍之,芍之也扶她起身。
白苏墨走得不快,却也跟着慢慢迎上去。
她起得已算是很早,外祖母这个时候来,怕是惦记着她的缘故。
白苏墨要亲自去迎的。
果真流知和余韶一道扶了梅老太太入苑中。
刘嬷嬷和余韶都是跟在梅老太太身边的老人了。
刘嬷嬷年纪大了,伺候的事大都是余韶在做。
白苏墨再熟悉不过。
“外祖母。”她也不再多拘礼给梅老太太请安见礼,只是亲自迎了上去,笑盈盈看着梅老太太道:“刘嬷嬷做得粥太好吃了,我吃了两碗……”
一句话便将苑中众人逗乐。
梅老太太好气好笑:“就知道你爱吃刘嬷嬷做的粥,都嫁人,要做母亲的人了,还是改不了……”
白苏墨笑笑。
梅老太太又关切道:“出来迎我做什么?我又不是走不得,赶紧回屋中去,大夫都说了让你卧床将养,要来,也自然是我这个老婆子来看你,哪有你来看我的道理!”
梅老太太一面讲,一面朝余韶和流知看去。
两人赶紧扶了她往外阁间回。
芍之也扶了白苏墨往外阁间回。
“怎么不见刘嬷嬷?”白苏墨是见外祖母身后没人,似是只有余韶一人陪外祖母来的清然苑。
梅老太太叹道:“刘嬷嬷年纪也大了,今日早起给你做了一顿粥,又回去再睡会儿去了。”
白苏墨连忙点头。
流知和余韶扶了梅老太太走在前,她在后。
可从身后看去,白苏墨忽觉外祖母同早前时候相比,似是老了一头,身形渐有佝偻之势,每走一步都需拄着拐杖,不乏也比早前要沉重。
白苏墨怔了怔。
似是这一趟回京,才越发瞧见外祖母苍老。
“还愣着做什么?”
梅老太太应是没听见她上前,便转身问道。
白苏墨垂眸,敛了眼中的情绪,淡淡笑道:“忽然有些累,歇一歇。”
梅老太太拢了拢眉头,上心道:“可有不舒服?”
白苏墨又摇头,“好着呢。”
梅老太太将信将疑。
白苏墨示意芍之扶她上前,芍之照做。
白苏墨一面走到梅老太太跟前,一面道:“有外祖母在,墨墨好得不能再好。”
明知她是有意的,梅老太太还是脸上藏不住的笑意:“就你自幼会哄人。”
白苏墨莞尔。
入了外阁间,芍之扶白苏墨侧身在小榻躺下。
白苏墨道:“昨日晋元问我可给孩子取了乳名。”
梅老太太笑笑:“可取了?”
白苏墨摇头:“尚未。”
梅老太太想了想,认真道:“是当取了,孩子未出生前便取乳名是习俗,亦是念想。你当时还未出生,我便让你母亲给你取,你母亲说你爹在外出征,等你爹爹回来取……”
再后来的事,白苏墨便也清楚了。
那她那时是没有乳名的。
后来的“媚媚”二字也是出生后,爷爷唤得。
梅老太太一袭话好似戳中心底软处,心中又不禁想起白苏墨的母亲来。
当年白苏墨的父亲出征,眼下钱誉已随国公爷去了边关。
流知和余韶心中都咯噔一声,略有担心得看向白苏墨。
白苏墨却伸手握了握梅老太太的手,明眸青睐,笑道:“外祖母放心,不让钱誉取,我自己取。”
屋中都看她。
白苏墨惯来生了一颗七巧玲珑心:“我想好了,外祖母,一个唤作平安,一个唤作如意。”
平安,如意……
梅老太太怔了怔,鼻尖微微红了红,也握紧她的手拍了拍,叹道:“好……好……平安,如意,都好……”
白苏墨亦笑笑。
……
往后的时日,仿佛有梅老太太在府中陪着,白苏墨都似心境好了许多。
苏府人丁兴旺,梅老太太子孙众多,自是过来人。
有梅老太太在,王太医,陆太医和华大夫几人都好似重重松了口气。
夜里入睡,梅老太太嘱咐多加了些软枕。
白苏墨枕了两个软枕,又在腰后和褪下多垫了几个,夜里竟睡得舒服了许多。
梅老太太也干脆从一旁的骄兰苑搬到了清然苑中的暖阁里,方便照顾她。
苑中又有了刘嬷嬷,余韶等人帮手,诸事似是都一并顺了起来。
顾淼儿、范好胜、夏秋末几人照旧常来苑中,也同梅老太太一道说着话,许雅也不时有来走动。
最欢喜的人倒是要数苏晋元了。
似是早前加一起见范好胜的次数都不如这半月来在清然苑中见得多。
有了早前骑射大会时建立的革命友谊,范好胜待他的态度倒是比京中旁人都亲近得多。就连要给白苏墨腹中的孩子提前定的出生礼这样的大事,都是邀他一道前去参考的。再如何,他都是孩子的表舅舅,听听他的意见自然是可取的。
但当巧不巧,挑选出生礼的时候,偏偏遇上了将军夫人。
苏晋元浑身上下都造作了一番,只为在将军夫人跟前留个好印象。
而将军夫人也不负期望从头到脚将他打量了好几遍。
末了,邀他来将军府小坐。
苏晋元想应,结果被范好胜一脚狠狠踩下,疼得眼泪都出来了,而将军夫人瞧着却是越看越欢喜。
……
整个七月,京中都在传大军旗开得胜,即将凯旋的消息。
更听闻同巴尔新任的可汗签署了和.平.协.议,在位期间,怕是轻易不会再有战争。
国中百姓沸腾。
巴尔常年南下骚扰,便是国力强盛如苍月,其实国中百姓也怨声载道。
打仗便有牺牲,牺牲的都是家中的亲人。
不打仗,自然是最好的。
只是听闻此番先行回京的是国公爷的学生,沐敬亭。此番两国之间的平和协议也是沐敬亭与巴尔国中签署的。国公爷未同大军一道凯旋,还留在边关驻军处善后。
……
七月二十,大军凯旋。
太子亲至城门口迎接。
古来便有大军凯旋,皇族亲自迎接之举,但帝王亲至的少,多是太子代劳。
大军自北门入,街道两旁挤满了围观的众人。
方将军骑马走在最前,而后是顾阅,褚逢程和严莫等人。
京中百姓夹道欢迎,热闹无比。
夏秋末远远在人群中看到了顾阅身边的许金祥。
京中近日都传遍了,此番将巴尔悍将霍宁射下马的不是别人,竟是许相的儿子,许金祥。那个早前在京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作恶多端”,“欺凌百姓”的纨绔子弟。
京中一时议论纷纷,茶前饭后说得最多的便是这位大名鼎鼎的许相儿子。
有说许相这叫大行不顾细谨,平日里看似对家中子弟不加管束,实则真到了关键时候,这种撒手教育的方式还是出众了;有说还是国公爷有手段,许相怎么教这个儿子都无辄,结果送到国公爷跟前,这就脱胎换骨了;还有说是国家大义面前,还是有浪子回头气势的。
总归,许金祥人还未回京,京中都已传得沸沸扬扬。
夏秋末看他骑马从城门处进入,意气风发跟在方将军身后,目送他背影远去至街角尽头,正欲离开,却见前方酒肆二楼,许金祥的狐朋狗友二人组梁彬和付简书在一面挥手,一面吹着口哨。而许金祥果真抬眸看向他们二人,七八月的夏日酷暑难当,阳光照在他身上,却神采奕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