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遥:“贤王是虚情假意,你觉得四爷怎么样?”话音未落,他已经自觉地关上了门,省的被一脚踹出来。随后,他还隔着门道:“老大不小啦,好好想想!”
陆暄快被气笑了。她快将案台收拾完的时候,窗外已是日落之景。严伯的声音又从门外传来:“小将军,用晚膳了。还有啊,齐王殿下来了,我擅自做主邀了他一起吃。”
陆暄差点没拿稳最后归位的砚台,念道:“长安?”
长安还住在将军府时,严伯是最疼他的。也许是长安和严伯的孙辈有些相像,都是沉静而懂事的性子。初来乍到,长安那双眸子里还透着早慧的防备,像只夜里总也睡不安稳的小动物,怪惹人怜的。严伯有什么好东西,都会悄悄留一份给他,直到发觉陆暄这个做姐姐的更加大方,才放宽了心。
因此即便日后长安封王立府,严伯那对皇室的敬畏里依然掺杂了一点长辈的私心。长安也对将军府的人尊敬如初,陆暄相信,哪怕隔着三条街,严伯都能把长安叫回家吃饭。
只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交往密切,陆暄总担心给他带来麻烦。严伯不会不知道,也许就是忧心,才想借齐王的力量保护她吧。上回在宫里匆匆一晤,严伯并不知情,恐怕以为时隔四年陆暄回京,已经和长安形同陌路了。
严伯把晚膳设在了院子里,不大不小的圆桌上摆了形形色色七八道菜,一看就花了不少功夫。他一边倒茶一边絮叨:“从前你们俩就是这样,好好的屋子不呆,非要在外面吃,菜都凉了,还在讲故事。现在想想,年轻多好,多怀念啊……唉,我果然是老啦。”
长安笑了笑,露出一双酒窝,没接什么话。他穿了一件牙白色长衣,玉冠束起长发,举手投足间皆是翩翩风度,见到故人,那种淡漠疏离毫不违和地变成了沉稳,令人不由得心生信服,披上道袍简直能去招摇撞骗。
他看见陆暄远远走过来,便早早起身,这回倒没有叫的那么客气:“姐姐来啦。”
严伯嘴角一扬,仿佛吃了定心丸,回头笑道:“小将军和殿下叙叙旧,我就不打扰了。”
陆暄缓缓坐下,试图压住心里的尴尬,努力回到小时候的感觉,绞尽脑汁地想着怎么做个好姐姐。她那双筷子在几盘菜间来回游走,最后夹了几片平菇,放在长安的盘子里:“这个是严伯的拿手菜,多吃点。”
夹完她就后悔了——长安仿佛从不知道“君子远庖厨”是什么意思,经常跟着严伯混迹后厨,严伯哪些菜做的好吃,自是比她清楚百倍。而且……似乎都是长安给陆暄夹菜,对她爱吃什么如数家珍,反过来,陆暄不说对长安的口味一无所知,也知之甚少。
长安面不改色地吃下“最讨厌的菜前三甲”的平菇,笑道:“谢谢姐姐。”
陆暄最后那点厚脸皮灰飞烟灭,难得露面的良心给了自己“从来就没当过合格的姐姐”的鉴定。
“孩子长大了,”陆暄自我安慰道,“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和他玩了,人家可是齐王殿下呢。”
但即便这么想着,一顿饭间,她也没触及宫里那些错综复杂的关系和自己面临的难题,好像这样就能把长安挡在身后,一厢情愿地觉得他依旧羽翼未丰。两人聊至北月关的风物,陆暄才从蔫茄子变成肆意生长的野草,话明显多起来。
长安一直笑着听,只是偶尔问上几句,有些吝啬地享受着陆暄未曾宣之于口的照顾,又有些贪婪地想要把对方的一举一动都印在心上。
饭罢,长安道:“我去后厨看看严伯。”
“不行,”陆暄脱口而出,又后知后觉,语气软和一些,“哪有堂堂亲王去后厨的道理?”
长安低头笑道:“我只有在这儿不是什么齐王,姐姐就给我这点自由吧。”
陆暄语塞,片刻功夫,长安便不由分说地朝后厨走去。她重新坐下,盯着盘子愣了愣,破天荒地在同一日第二次生出了张牙舞爪的良心:“长安在京城过的……很孤独吧?”
将军府的后厨不大,严伯并不在,只有两个下人互相照应着收拾东西,这两人都是府上的老面孔了,见到长安进来,都吓了一跳。
长安将食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好不容易回来,随便看看。王哥……”
那姓王的小伙就差“扑通”一声跪下了:“殿,殿下,您想问什么,小人知无不言。”
长安抿了抿嘴,声音放低了一些。齐王的身份是一道天堑,他的过去和现在,中间隔着永远无法逾越的鸿沟。
“我闻到一股药味,”长安面不改色地撒谎道,“是府上谁身体不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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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旧案重审局中人(三)
“噢,药啊,”那小伙指着柜子笑了笑,“陆将军带回来的,一般都是玉棠姑娘来煎,说是北燕得来的方子,养养生,补补气血,还给严伯尝过呢。”
长安也笑了一下,点头谢过,又道:“你们忙。”他缓步走到木柜前,微微拉开抽屉,一股清苦的气息扑面而来。趁着两个下人扭头的功夫,便掏出一副手帕,眼疾手快地在一排抽屉里各自捻了一指,旁若无人地走回了门口。
陆暄送长安出府的时候,总觉得他在若有似无地看着自己,还以为吃的饭粒留在了嘴旁。待长安走了,她下意识地往脸上摸了一下,朝门口的侍卫招招手:“我脸上怎么了?”
小侍卫嘴上抹了蜜:“将军太美了,许是美的殿下移不开眼睛呢。”
陆暄一怔,笑骂道:“严伯怎么给你们惯成这样。”小侍卫恰到好处地闭了嘴,心知陆暄不会真的生气,便笑嘻嘻地一弯腰,站回原处去。
昨夜在外查探了一整晚,白日里又忙活个不停,晚膳才过没多久,陆暄便感到阵阵困意。一想到次日还需要跟着上朝,解决于大年的案子,她便早早地拾掇一番,把自己扔到床上,搂着被子睡下了。
可惜睡的并不好。天色渐暗,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不过一会儿,雨势便大起来,敲在房檐上,有些吵人。陆暄辗转好一晌,才翻了个身,走进了一个梦境。
她依旧置身于自己的卧房中,屋内点着幽幽烛火,沐浴完毕,她穿着单衣从房门往床边走去。而那床上,竟有一个男子!
他同样穿着白色的单衣,发梢还有水珠低落,让那层衣物变得透明起来,露出紧致的腰身,比不着一缕更加诱人。
烛光衬的夜晚愈加暧昧,那男子略略掀开被角,低沉的声音里满是笑意:“来了。”
陆暄着了魔似地走过去,就这么被拥进了他的怀里。那人温柔地抚着她的长发,指头穿过发丝,在尾端打了个卷儿。沿着他滚动的喉头向上看,是一对薄唇。令人意外的是,此人行床帏之事,竟还带着冷冰冰的黑色铁面具。
陆暄顿时心里一恼,原本抱着对方的胳膊突然松开,抬手便要掀掉那讨人嫌的铁家伙,那面具“噔”的一声被扔在了地上。她满意地勾起嘴角,双手捧起那人的脸颊,就在快要吻下去时,骤然发现——
这是长安的脸!
陆暄“啊”一嗓子,把自己喊醒了。
“将军!”门外突然传来玉棠焦急的声音,“怎么了!”
“不……不要紧!”陆暄此时脸要红出血了,要是被玉棠破门而入撞见,简直要以头抢地。她咽了下口水,收起声音里的无措,接着道:“现在几时了,你怎么还在守着?”
“才戌时,”玉棠道,“您今日睡的早,我怕有人来打扰,若有要事,也好及时通报。”
陆暄:“嗯,今夜应当没什么大事,你也早些歇息去。”说罢,听玉棠应了一声,没再追问,她才长舒一口气,直挺挺地把自己躺成一具僵尸,难以置信地自言自语道:“我竟然做春梦了?”
那熟悉的面具……那人不是四爷么!
长安又是怎么回事!
陆将军坐镇军中数载,好歹也能做到兵临城下而不惧,此时却慌了神。她尝试吸纳吐气,冷静下来思考这到底怎么回事,还没开始思考便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