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人聚集成列,严华才从军帐缓缓踱步而出,径直走向被押着的俘虏身前,赵志明道:“别看他其貌不扬,还是个一城之主,我们进去时就察觉到异样,偷藏进了百姓的猪圈。”
打眼望去,此人差不多四十岁年纪,不胖不瘦,无甚特色,除却脸格外脏,想也知道是在猪圈故意弄成这样的。
其身后同时被压制的几十人,看得出都是功夫好手,以一当十的死侍。
严华忽然露出抹笑,意味不明,附身下探,手在他脸上拍了下:“王铎养了条好狗,人都死了,还在为他卖命?”
“我不是王铎手下,”这人支支吾吾,眼神躲闪,“我的主上是赵参。”
严华看他嘴格外硬,演技却拙略,无趣一哂,赵志明上前:“别装了,王铎可没传授赵参王家枪法。”
那人眉心一凸,终于不再挣扎。
严华笑而不言,凝了片刻,忽而灼灼看过来:“王铎已死,你无需做无畏抵抗,老实交代清楚,这些人或许能因你而活。”
俘虏脸色惨白,抬头环顾一番,想北府军声势浩大,来到此地便是带了必胜决心,王将军生前,又可曾料到眼下局势?倒不如捡着可以交代的说,或许还能保下主上点滴薪火。
他抬起头来,一字一顿道:“我等奉主上之命,于三月前屯兵于此,截获异姓军。”
赵志明与身旁副将对视了一眼,如果他所言不假,那么三月前,正是王铎宫变的时间。而燕云镇地处剑南边境,这么看来,他要截获的人,该是剑南节度使刘修之。
副将剑指他眉心,逼问:“我怎知你说的真假?
俘虏道:“王将军生前在许多处都做了同样部署,如果你们怀疑,还可派人去朔方、河东等地查探。”
副将放下剑来,王铎当初有此部署,目的是将节度使一网打尽,但他们也仅是猜测,没有证据,是以并没有让太多人知道,而这俘虏句句精确,看来不虚。他刚欲再盘问几句,突然听到对方吼道:“你们北府军说到就要做到,放我身后的兄弟们一命!”
说罢,一头抢在大石头上,一命呜呼。
赵志明没看住人,含恨愤怒地原地转了两圈,咒骂之声也源源不断地喝了出来,然而一抬头,正对上严华煞白的面孔。
有生之年,他都没有见过严华这副状态,这是…怕…吗?
他讷讷发问:“将军,可有不妥?”
严华眼风凌厉地扫来,冷声问:“赵将军,方才你可有听他说对刘修之动手?”
“未曾,怎么了…”剩下半截儿话,全被咽进了肚子里,赵志明瞪大双眼,已无法再讲出一个字了,一个恐怖的想法,模模糊糊成型:
陷阱既然是对刘修之设下的,何以不攻击从京师回剑南的刘修之,而攻击北府军?
再者,这俘虏既然有意被招安,便是生了存活之念,为何自戕于兹?
种种迹象,都表明,他妈的压根在撒谎!
既然王家枪法为真,三月部署为真,假的便只能是徒留此地的目的!他们自始至终,是冲着北府军而来!
而王铎已经死了,背后操控的人还能有谁?!
赵志明想不透,只能去看严华,然而严华已经飞了出去,翻身到马上,因为太着急,一喊甚至破了嗓子,他道:
“魏副将!你留守在此地,赵志明,京师危急,随我回去!”
作者:放一个预收文,四五月更:
《祸水重生后》
文案:
李勖十六岁被废太子位,十八岁敌国为质,二十二岁权势滔天。
他为人残忍冷酷,但也凛然自持,他是这乱世之中,最具枭雄气质的上位者。
然而这样的人,却甘心俯下身来,只为给冰天雪地中的林风眠穿上一只鞋子。
世人皆道,林家有女,蛊惑人心。
无人晓得,那一年,他被幽掖庭,她忍受削骨之痛,闯过刀枪火海,就为对他说:“太子,你就算不坐上那个位子,有朝一日,也会成为黎民的希望。”
......
上辈子,祸水之名,跟了林风眠一生,直到死她才知道,自己不过是穆简成的一枚棋子,为了此人,她众叛亲离,到头来,含恨自戕,倒也并不值得惋惜。
重活一世,她毅然决然回归故国,拯救家人,揭穿一个又一个阴谋,扶助废太子李勖重掌朝纲,
时人评价:林家女君,美则美矣,然杀伐太过,无人敢娶。
林风眠付之一笑,这样总好过红颜祸水。
直到多年以后,身为皇后的林风眠翻阅史书,才后知后觉,原来自己这是又做了一次祸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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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太子李勖独白:既然保护她已经成为习惯,那么为她做个乱臣贼子,似乎也并无不可。
文案成于:2020|2|28
第25章
巴掌落在严阙的脸上, 火辣辣的疼,这在她意料之中。
礼部耗时两个月来准备这场春祭, 终于, 在最神圣的时刻,她毁了这一切。
“你自去佛堂跪着吧, 不许让下人侍候,没有传话不能出来, 待你父皇醒了听他如何说, 总之我已对你失望透顶。”
贤妃瞧着严阙安静的样子--
纵是懊悔自责,也仅流于细微的神情, 永远沉默, 永远自持, 一句讨好的话也不会说。
不知为什么, 贤妃很是暴躁,将盏中的浓茶咕咚咕咚下肚,才稍稍平静些许, 敛眸道:“去吧。”
严阙已在这冰凉的地板上跪了将近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之前,当她目睹着北府军最后一位将士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皇城门口,才恍惚间意识到,自己闯下大祸。
然而待赶回来, 却被人告知, 父皇病倒。
“母妃,女儿知道自己犯了弥天大错,希望您能给我一个机会, 当面向父皇请罪,”严阙叩了叩首,哽咽道,“女儿想看一眼父皇。”
听她一席话,贤妃也有些许动容,然而夏总管进茶的功夫,不知在她耳边嘀咕了句什么,抬起头,贤妃又继续冷下脸去:
“是谁把陛下气病的,你难道不知?他如今不见你反倒能好。”
“现在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以为可以轻易得到谅解?”
到底是十五岁的少女,自责的情绪能把所有理智都淹没。
严阙惨白着面孔,在母妃的沉默中走了出去,明明晴空万里,但是她心里愁云密布。料想,父母不会原谅自己了,皇兄也不会原谅自己了。
而路过内阁时,崔胤突然跑了出来,老先生鹤发童颜,神采奕奕:
“丫头,记不记得那日你问我怎么了,我不说,如今可以告诉你了。”
可严阙摇了摇头。
“先生,下回吧,我要去佛堂领罚的。”
崔胤是严阙的启蒙先生,便是不说话,也有三分威严在,此刻郑重相邀,虽则不带有强制意味,可放在严阙眼中,便是十成十的震慑,因而虽然嘴上拒绝,脚步却还是跟了上去。
入内,崔胤找出一部书贴,严阙看了看,纸张已经泛黄,该不是近年所著,其表,用规整的楷书写着“宦难”二字,至于其里,她还没有阅读。
“这是我一个学生早年所著,公主有什么看法?”
严阙立了片刻,眉头轻锁,想到李息曾提到过,崔胤被人追杀,侥幸获救,至于追杀他的人,则秘而不宣,如今联系起来,与真相就更近了一层,但她刻意没有按着心中猜测去说。
只道:“自古宦官不涉政务,亦不受六部拘束,然一朝有变,权无所控,以至权势滔天。”
她的欲言又止,哪里瞒得过崔胤的眼睛,崔胤淡淡一笑,慢慢道:
“公主不必为老夫遮掩,不瞒您说,宣德伊始,朝廷对宦官缺少管控,以至于王悦等尸位素餐之辈身居高位,鱼肉百姓,蒙蔽陛下,崔某已经几次上书进言,没有任何效果,还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严阙忧虑地问:“果真是王悦他们要杀您?那先生有没有对父皇讲?”
听到这话,崔胤面上划过丝黯然,严阙知道,崔胤将一生的热情都奉献给了父皇,然而老之将至,父皇身边已是他人,不可谓不心寒。
但这也恰恰是崔胤的特殊之处,便纵有再多不甘,仍然将家国民生放在首位。
未几,崔胤昂首,捋起胡须道:“匡扶朝纲,是我崔氏祖训,如今老身已有十足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