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王府都是英雄,我记得沈长泽也出自镇北王?”贺惜朝说。
阿月道:“沈将军是王爷的义子,他也是小姐的……”阿月回过头看着一动不动的宣灵,眼中露出悲伤。
“他的头颅还没有夺回来,放心,孤一定让他完整地入土为安。”这是萧弘在看到那一具具无头尸体的时候,心中发下的誓言。
阿月欠了欠身:“多谢太子殿下,王爷将沈将军视如己出,不会希望将军尸骨不全的。”
萧弘点头,他再看了眼宣灵,然后吩咐两位的太医好好照看,便对贺惜朝说:“就不打搅了,我们就出去吧。”
贺惜朝颔了颔首。
然而萧弘走了两步,回头对阿月道:“有什么事,孤能帮到的,你家小姐说不出,你告诉孤也一样。”
阿月眼中含泪:“是。”
可宣灵不醒,再多还有什么意义?
“惜朝,走吧。”萧弘拉了一下贺惜朝的手臂,然而贺惜朝没动。
“怎么了?”
方才萧弘对阿月说话,贺惜朝回头又看了一眼宣灵。
“我感觉……宣将军的眼睛好像动了一下。”贺惜朝不太确定地说。
萧弘跟着回头,只见宣灵躺得好好的,一动不动。
“你没看错?她眼睛睁开了?”
“是眼皮动了。”
贺惜朝说完,王太医三步并两步地走过去,伸手撑开宣灵的眼睛,仔细瞧了瞧,又从被子里取出她的手腕,把脉。
王太医沉思了许久,忽然唤过旁边章太医道:“你来看一下。”
此言一出,周围顿时安静下来,萧弘他们干脆就站在门口,等着结果,心中不由自主地升起一股希望。
宣灵活着,意味着镇北王府的精神凝聚不散,镇北军长存。
章太医看得更加仔细,最终他们在几双满怀期待的目光中道:“殿下,宣将军似有醒来的迹象。”
萧弘跟贺惜朝互相看了一眼,接着问太医:“真的?那什么时候会醒?”
“这……不好说,身体如此虚弱,就是想醒也难。”章太医摇头,“不过这已经是个好现象了,会出现这样的情况,说明宣将军对周围是有感知的。”
“那么是有话刺激到她了?”贺惜朝立刻联想到电视剧里那百放不腻的情节,他看向阿月。
只见阿月的眼泪顿时喷涌而出,一把趴到宣灵的床前,喊道:“小姐,长泽将军死了,被砍了头颅,您得为他夺回来啊——”
有情人终成眷属大概是世界上最美好的祝愿。
萧弘曾经觉得两情相悦却分离能让人痛苦地想死。
然而真看到了生离死别,却发现只要那人安好,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坚强的宣灵落了泪,凭着那股意志创造了奇迹。
她做了好长一个梦,梦醒了,沈长泽就永远离她而去。
也再也不会喊她一声:灵灵。
宣灵的苏醒不仅振奋了镇北军,就是整个关城都明显高兴了起来,冲淡将战争之后的伤痛。
新年在这样的气氛之中到了,充满的淡淡悲伤,却满怀着希望。
第248章 身份确认
即使刚经过一场战火的洗礼, 刚埋葬了亲人和同袍,拖着未愈的伤口, 可当新年到来的时候,人们心中还是充满了希望。
这天底下最重要的节日, 哪怕在关城, 都得热热闹闹的。
人总得有些盼头, 才能活下去。
宣灵真不愧是铁血的战士, 生生地从阎王爷手上挣脱出来。
这第二条命,她很珍惜。
然而终究是不一样了,本就刚毅的性子更是被风雪冰封,冷得如同冰雕。
得到沈长泽的死讯之后, 她没哭也没闹,安安静静地养伤, 只有不经意间还能见到她的恍惚, 以及之后深埋在眼底的仇恨。
等到宣灵能坐起身稍稍动弹的时候,她说:“阿月,你去跟太子禀告一声,我想见长泽哥。”
这个时候, 萧弘正在给远在京城的帝王写信, 听着阿月的请求,闻言便放下了笔, 答应了。
沈长泽和众多无头的士兵一起安置在一个安静的空屋内,有士兵看守。
天气本就寒冷,这样放着也不会发臭, 就是没有头,看着很是涔人,胆小的人根本不敢接近。
宣灵坐在一把轮椅上被送到了沈长泽的身边,所有的阴森恐怖对她毫无影响,那双沉静的眸子中只倒影着那个身体,接着面容虽依旧冷静,然而痛苦却慢慢从眼底溢了出来。
她的目光慢慢地扫过整个身体,血迹已经被清理过了,盔甲还是他离去的那一件。
从盔甲上的破口伤痕上,可以看出沈长泽生前受到了什么伤害。
阿月和阿青垂下了头,努力将那份哽咽抑制住。
贺惜朝走进来的时候,正看到宣灵抬起沈长泽的左手,那拇指上的扳指刺痛了他的眼睛。
这个场景,他分外熟悉。
曾几何时,他也这么确认过萧弘的尸体,只是那个时候,老天爷眷顾了他。
而此刻,同样的幸运没有降临在宣灵和沈长泽的头上。
宣灵背对着他,贺惜朝看不见她的神情,只是设身处地想了想,心口就裂开了一道缝。
他没再走进去,转身就离开了。
萧弘似有所感地回过头,看到贺惜朝的背影。
两个侍女再也控制不住,抽噎了出声。
周围的士兵也好,将领也罢,都不忍心看。
与宣灵相熟的镇北军将军劝道:“灵灵,别看了,长泽在天有灵,定希望你好好活着,别看了。”
宣灵没说话,她握着那只手,将那枚扳指取下来,接着紧紧地捏在手心里,仿佛只有这样才能阻止心痛加剧。
忽然萧弘问道:“是他吗?”
宣灵似没听见,抚摸着沈长泽的掌心,过了一会儿才轻轻地放下,她回过头,带着一双通红却没有泪水的眼睛,然后艰难地,却不得不,点了头。
“节哀。”萧弘说。
宣灵将白布轻轻地将沈长泽的尸身盖了起来,然而动作有些大,似牵动了伤口,让她的脸色更加的苍白,可是却倔强地没让任何人帮他。
阿月和阿青都不敢动,只能担忧地看着她完成这个动作。
等一切做完之后,终于她说:“走吧。”
至始至终,她都未曾落泪。
萧弘在镇北王府门前的一个巷口找到了贺惜朝。
此时,有四个孩子正聚在一起玩爆竹,贺惜朝就站在边上默默地看着。
爆竹珍贵,一般人家根本玩不起,也不知道这四个孩子从哪儿拿来的。
他们的脸蛋和手冻得通红,可一点也没有影响那股兴奋和专注,小心翼翼地玩。
“哥哥,你站远一点,别伤着了。”一个孩子对贺惜朝喊道。
孩子是最无忧无虑的,当大雪覆盖了战火,恐惧和危险随着新年脚步的到来而被驱散,天真活泼便再次回到了他们的身上。
贺惜朝闻言笑了笑,便往后退了几步,还嘱咐道:“小心些。”
可他却没想后面站着一个人,于是撞了上去。
那人一把扶住他,贺惜朝回头,果然是萧弘。
“宣将军怎么样了?”贺惜朝问。
“着人送回去了。”
“是他吗?”
“嗯。”
贺惜朝便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觉得悲哀。
忽然远处发出一声重响,萧弘立刻紧张地将贺惜朝拉了身边,抬头看去,却是那爆竹炸了开来。
几个孩子嘻嘻哈哈地欢呼拍手,开心的很。
贺惜朝感觉他全身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不禁拍了拍他的手臂,安慰着让他放松。
但是萧弘却忽然问他:“惜朝,那晚暴风雨之后,你若确认是我的尸体,你会怎么样?”
萧弘这一问,让贺惜朝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回忆,再次想起来。
充满了阴暗怨恨,悲痛绝望,像一道疤痕刻在心上。
“我想跟着你去死。”贺惜朝说。
他记得很清楚,乍然看到“萧弘”躺在地上的时候,这个念头就起来了。
死,太可怕,特别是深爱的那个人的死亡,瞬间能将灵魂跟着抽走。
萧弘震住了。
“可是……”贺惜朝抬起头,望着萧弘的眼睛,眸光深沉,“在此之前,我要先报仇,以所有的一切包括我自己的性命为代价,送吕家,送江州一切罪恶……下地狱。”
这是当时贺惜朝的执念,陷入疯狂的他也一定会那么做。